長 跑
長跑為何在早晨的盡頭停息
我的喘氣,我的逃跑的微笑
為何我被清風纏繞
把鍛煉看成了激情,把春天看成了林語堂
我熱愛先生的散文
但您卻把書房當作操場,把我當作早晨遺忘
現在我的腳踩響了露水
甜蜜、煩躁,還有一聲長長的尖叫
從樺樹林中我看見了晨光
我說:林語堂您好
但我的抬頭正是教授的佇望
我寂靜的長跑沒有穿長袍
跑過轟鳴作響的隧道
我的喘氣被一團白霧吞掉
蒼 白
把愛情的力量推到極點
長發從天邊拖向墓地
傳統的情懷難以持續,這沉寂的鄉村已經走遍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如今從你的臉上看到
穿著粗糙的亞麻布衣,仿佛一只黑鳥
從屋陰下穿過
這短暫的鄉村時光,被河水清洗過的衣衫
變得讓人感傷,此刻,蒼白的人還沒回到大路上
生日詩
庭院里秋風吹落石榴,娘
扶著墻,娘扶著1968年的秋風
我不知世事,在沉睡,在做夢
我夢見我是一只猴子
這一生不會太長也決不短
我生性頑劣,爬樹喊口號
下到井底撈月
到頭來卻總是一場空
一歲時我尿床
五歲時我殺死了一只雞
八歲我見了鄰家的胖姐姐就笑
見了剃頭匠就哭
很快我就十八歲了
身體上長了多余的毛
有的你看得見,有的你就看不見了
我學會寫詩時身邊還只有一個美女
寫小說后少婦成群結隊
她們要合伙把我消滅在口語里
媽呀,我要孝敬您老人家
我要打著一把花傘到香山燒香
秋風一吹,我就流淚
早晨我還只有37歲,穿著綢緞睡衣
像腐朽的地主,喝著牛奶
過完秋天我就38了,我要吃菊花
把經濟學燒掉,在晚上。假惺惺地跑步
做運動,讓靈魂出竅
香 山
那是一塊抒情的寶地,我深知
人生苦短,美人也要變成婦人
守門人哼著小曲
少女提著風箏,謬誤隨處可見
誰來打掃一山的落葉?
香山的風一吹,云朵就亂飄
我搬起一塊石頭砸了自己的左腳
你就非得要砸傷右腳嗎?
跛足的人往往走得更快
小鳥有小鳥的愛情,蛇也有它的仇恨
要不,讓它咬你一口試試
我在香山看見一對戀人口是心非
把婚期改到秋后,所以要吵架
而一對學生就只擔心
在草叢里做愛會不會懷孕?
我想會的,哪有不懷孕的青春?
但愛情就不一定要有結果
再傲慢的幽靈也要裝神弄鬼
而我只是到此一游
春 天
湖南的山崗還沒變綠
北京街頭的女孩回到了山村
她們要開春后才來與你相識
有的學理發,有的做小姐
自得其樂,相安無事
思春是所有男人的問題
前生的我貧賤,此生也沒富貴
我親愛的湖南小妹,春天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我在平西府寫小說
內心有話傾吐:告訴我,老鄉是否更容易動情?
湖南人思春的方式更有鄉土特色
我跑到郊外與北京農民對話
一群烏鴉像我的老鄉,形影孤單
低頭蹲在樹枝上,不發出叫聲也不表達愛恨
我的前世在哪里過的?今生跑了三個地方
在湖南過了18年,在武漢又待了10年
在北京一直待下去,春天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與湖南小妹不一樣,她們一年見一回老媽
我10年見兩三回
內心的酸楚向誰說,不喜歡坐火車是怕擠
不喜歡坐飛機當然是怕死
可我這沉沉的肉身越來越老
春天在異鄉,在異鄉沉默的烏鴉是我的老鄉
不發出叫聲也不表達愛恨
春風賦
少年春心飄蕩。記得20年前我在春風里昏睡
然后又在村頭瞎撞,暗戀鄰家小姐姐
如今她衰老不堪,乳房松弛
春風一吹,故鄉就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腰肢作癢,提著燈籠像個不成功的少年
我在異鄉哽咽,對著湖南方向哭訴:
“春風吹走了20年光陰!”
春風一吹,我的悔恨油然而生
沒有得到的愛情像種子一樣在故鄉發了芽
春風吹綠了湖南,我是那只扭扭捏捏的鴨子
沙啞的低沉叫聲,撲打湖水的幼稚動作
都是少年養成的。老媽媽在喃喃自語:
“天黑了還不回家!”
春風一吹,我心痛得厲害
我要在春風里梳洗羽毛,我要從北京一路游回湖南
水路漫漫,我沿著燈光往回走
白凈的小臉被春風一吹就紅了
是的,游子才有游子的憂傷
只有不成功的少年才臉紅,只有游子才想念老家
浣溪沙
雪水在小溪里流動,我的心也在慢慢融化
再深的積怨總也有崩潰的那一天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斷腸聲里憶平生。”
我粉嫩的貴族哥哥
像小溪里的游魚。我在溪邊踱步
看到洗衣的少女,臉蛋是鵝蛋臉
水波閃動處她的笑臉低下,雪水融化的聲音
像少女的芳香在一月里暗暗浮動。她凝視水中細沙
不言語,像納蘭性德喜歡的嬌妻。
納蘭,我的貴族哥哥
初春溪水冰涼,納蘭在雪水里浸泡
多么凄美的新年一日,一首又一首,白而粉紅
責任編輯 宗永平 谷 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