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山韓家莊村民韓石牛,在山上老林里撿到一只受傷的小猴子。他把小猴的傷治好以后,想放它歸山,可見它骨碌碌地眨巴著一雙眼睛怪可愛的,就收養(yǎng)下來,把它排在長子韓大之后,取名猴二。過了兩年,韓石牛的老婆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韓三。從此,猴二就成了這個韓氏家庭中的一員。
韓石牛的老婆有個習慣,每天晚上都要燒一鍋開水,舀進大木盆里,再把韓三脫得光光的放進去洗澡,然后送到床上睡覺。等韓三長到三歲的時候,韓石牛的老婆死了,可他仍沿襲這個習慣,幾乎一天也不間斷。
一天,韓石牛帶著韓大在山坡上干活,直到天黑還沒回來。猴二就模仿著韓石牛的樣子給鍋里添了水,架起火來,準備給韓三燒水洗澡。他見鍋里的水開花了,就舀進盆里,又把韓三脫得光光的放了進去。韓三哪洗過開水澡啊,“媽呀”叫了一聲,就暈過去了。多虧韓石牛帶著韓大及時趕回,才沒有送了韓三的小命兒。
韓三經過緊急搶救,命是保住了,可從此身上多了許多疤痕。猴二當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韓石牛的懲罰。
韓石牛掂起一把柴刀就要宰它。當時的韓大已十幾歲了,性子雖野,卻把猴二當親兄弟,撲上去抱著韓石牛的大腿哭叫說:“爹,不能殺它啊!它不是故意的,是好心幫了倒忙,這樣做太絕情了!”
韓石牛放下柴刀,將猴二狠狠地揍了一頓,呵斥說:“滾蛋!從此永遠不許回來!”
猴二知道犯了大錯,任韓石牛怎么打,都不躲閃,可就是不走開。韓石牛怎么也按不下心中的怒火,喝道:“滾!留條性命已是便宜你了。要是你以后再闖禍,鬧出人命,怎么得了!”
猴二見主人確實不肯留它,才三步一轉身,五步一回頭依依離去。它不肯走得太遠,就在十幾里外的一個山洞里安了新家。也許猴二太自責了,韓家人白天根本碰不著它,只有到了晚上,才能隔三差五地發(fā)現它悄悄回來,趴在窗臺外面向屋內久久地張望,之后,又悄悄地走開。這種情形大概延續(xù)了二十來年。
后來,韓石牛去世了,韓大在附近的一座山上揭竿為匪,韓三也娶了一位俏模俊樣的小媳婦,猴二回家的次數才少了。
這年晚秋的一天,猴二竟突然回來了,而且是在白天,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那天,韓家發(fā)生了一樁命案。
韓三在家睡覺的時候,被人捅了刀子,血流如注,橫尸在家。韓三媳婦刁月娥也被人捆綁在床上,頭發(fā)蓬亂,身體裸露,嘴里還塞了抹布,叫不得,動不得,慘不忍睹;更為奇怪的是,韓家的門從里邊閂死,窗子也是封死的,沒有任何可供案犯逃竄的縫隙。
近中午了,韓三一家還沒起床。村鄰們心里生疑,就結伴靠近窗口,向里張望,結果發(fā)現了這樁血案。好心人當即奔往山寨,叫回韓大。韓大雖然為匪,卻從不傷害鄉(xiāng)鄰。他詳細地察看了作案現場,顯得束手無策。是奸殺嗎?很像是!但從各種跡象判斷,兇手在殺人之后是根本不可能逃走的。是什么人如此神通,行兇之后竟不留下半點痕跡,神奇般地逃之夭夭呢?
韓大讓人把門撬開,救起刁月娥,問她是怎么回事。但這小婦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句話也不回答,只管直起嗓子吼著:“魔鬼——魔鬼——”兩眼僵直,口吐白沫,像是走火入魔,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在當時的深山老林里,封建迷信色彩還很濃重,于是人們紛紛議論說:“妖孽,妖孽!韓三不知得罪了哪家孤魂野鬼,竟招來這樣的殺身之禍……”
韓大雖然不信鬼魂,但他實在解不開這個謎!就在他打算放棄,準備為弟弟處理后事的時候,猴二突然回來了。
“啊,猴弟,你……?”他吃驚地看著猴二。
猴二抹把眼淚,“吱吱”直叫,一只手拉了他的衣服,另一只手一個勁地往刁月娥的身上指。
韓大不明白它的意圖,問道:“是她殺了人?”
猴二擺擺手,仍是“吱吱”直叫。
“既不是她殺人,你指她干啥?”
猴二把他拉進了屋,用手指指門閂,隨后閂上;再把他拉進內室,指指韓三橫尸的地方,隨手拿起一根木棍做出捅刀子的樣子;再跳上床,做了一些褻瀆姿勢;爾后撿起那條棄在一邊的繩子,像模像樣地在床欄上攀來攀去……
這一連串的模擬動作,雖然滑稽可笑,卻做得十分認真。韓大看著看著,不覺悟出了一些道理。這系列動作一定是它在夜晚悄悄回來探家,隔著窗眼窺見的:那個案犯闖進屋來,先閂上門,接著殺人,再摟了女人……
他勃然大怒,當即把刁月娥抓進屋來,拿槍頂著她的腦門吼道:“說,你怎么結交奸夫,殺害小弟,還合伙制造假象騙人?奸夫是誰?你為啥要這樣做?不說實話,我立即斃了你!”
刁月娥被猴二揭穿,心“咚、咚”直跳,哪還顧得裝神弄鬼?但嘴還挺硬地說:“大哥,你別看猴子胡比劃!若有奸夫,他人哪里去了?你怎么能無根無據地冤枉好人呀?”
韓大想:“也是!”就又把眼光轉向猴二:“猴弟,你說,那個男人是怎么出去的?”
猴二立刻顯出輕松的樣子,點了點頭,回身走到那個貼近后墻的柜子前,拉開柜門,縱身跳了進去,又隨手把柜門關上。韓大覺得奇怪:難道兇手藏在柜子里?但當他把柜門拉開的時候,猴子不見了,柜內是空的,就像是變幻魔術似的。他越發(fā)生疑,仔細察看,原來柜子后壁的木板是活動的,木板后的墻上竟有個洞。這墻洞顯然是在短期內開鑿的。他順著墻洞鉆出去,猴二果然等在墻外,它見韓大隨后跟來,顯出喜悅的樣子,又指手畫腳地比劃著將一個閑置多年的大樹根堵在洞口。
至此,作案過程已十分清晰,刁月娥不敢再嘴硬,早已嚇成一灘爛泥。她盯著韓大逼來的槍口連連磕頭求饒:“大哥,我……我有罪,我有罪!還請大哥高抬貴手,饒我一次……”但是,當韓大問起她殺人目的、同伙是誰時,女人卻咬緊牙關,打死也不吐一個字。韓大說:“你不說我也明白,一定是嫌韓三渾身燙疤,相貌丑陋,結交奸夫將他殺害;等混過這一關,再另嫁他人。但你的陰謀破產了,有我這位忠心耿耿的猴弟作證,不愁找不出奸夫是誰!”
第二天,韓大從山寨帶來了一幫兄弟,用槍口逼著方圓幾個村的青壯年集中到一個麥場上,讓猴二一個一個地辨認。猴二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又回到韓大身邊,神色沮喪,奪過他的手槍摔在地上。那意思是說:“他們都不是兇手,請你不要傷害好人!”
從這天開始,猴二失蹤了,但韓大相信它不會從此罷休。等了幾天,忽然傳來消息說,猴二與鄰村的偽保長馬老七,在一個山溝里同歸于盡。韓大慌忙趕到現場時,見猴二死死地卡著馬老七的脖子,憋得他七竅都迸出了血。猴二的腹部也挨了一槍,鮮血把腿上的毛都染紅了。不過它卻齜著兩排賊亮的猴牙,那神態(tài)分明是告訴韓大:“你看,我沒有放過這個淫賊,能為被我燙傷的韓三復仇,死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