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再次傳出英幽幽的聲音:“不要說對不起,其實從那一刻起,我已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你,只是你那時并不知道而已……今天我終于說了出來,也算了卻了我的一樁心愿。再見,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升入初三,人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世界一瞬間似乎都發生了變化,花草魚蟲在我眼中都有了情感。最要命的是,一向只知道埋頭讀書的我,瘋狂地喜歡上了同班的女生英。
這種喜歡來得突如其然、莫名其妙。英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北方女孩,健康而飛揚,隨父母來到我們這個鄱陽湖畔的小城。或許是北方人的緣故,或許是因為女孩發育較早,初三的英前凸后翹,已很有女人味。有女人味的英令少年沖動的我魂牽夢縈,寢食不寧。
我到現在都不敢肯定那種喜歡算不算愛,那時的我還不懂什么是愛,戀愛更是遙遠而神秘的事情。我對英的那種迷戀更多的應是青春期對異性的渴望,是在不自覺中把英作為了女人和性的一個實實在在的對象。
那是封閉的年代,男生和女生說話都會被同學嘲笑。因此,我對英的喜歡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只是眼睛的余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籠罩住英健康的身影,與英不期而遇時總是心跳不已,臉無端地發紅。
對我內心的變化英似乎并沒有察覺,她始終是快樂的。當幾個女生在教室嘰嘰喳喳圍聚時,英常常會發出爽朗而肆無忌憚的笑聲,每當這時,正在看書的我全部神經就會被這笑聲吸引,牽動著全身微微顫抖。這于我是一種幸福的折磨,可又實在不知如何調節自己這種難熬的感覺。
這種情形持續了半個學期。
第二個學期一個星期五傍晚,我在操場上打完籃球,跑回教室準備取書包回家,意外地發現英還沒走,正一個人把放在課桌上的凳子放下來,想來又是貪玩的男生偷懶不做值日,留下英一個人打掃衛生。天色漸暗了,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我和英,氣氛一下子變得朦朧起來,我渾身如爬滿螞蟻般不自在,既想趕快逃走,又心有不甘、戀戀不舍,只是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書包。而英也好像不太自然,加快了放凳子的速度。
憑感覺,我知道英已來到了我的身邊,開始拿起我桌上的凳子。在高大的英面前,發育不充分的我有一種壓迫感,英成熟的氣息令我窒息,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在沒有任何前奏的情況下,鬼使神差般,我突然抬起頭,雙手猛地伸出,一把捧住了英的臉。時間一下子凝固了,英手中的凳子“咚”地落到了地上,白嫩的臉刷地漲得通紅,微微翹起的嘴唇由于我雙手的擠壓而啜起,仿佛充滿了委屈和嬌嗔。
由于我的莽撞,英和我一時都不知所措。與英近距離的對視,面對她漲紅的臉和慌亂的神情,我不知下一步該做什么,只是保持一種定格的姿勢怔在那里。時間一秒秒過去,英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流淚的英讓我猛然清醒,我慌忙松開手,提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隨后的幾天,我一直處在惶恐和害怕中,總擔心英會向老師報告,又擔心英的父母會突然找到我家里來,腦海中不時閃現一切可怕的后果,覺得同學們都在背后對我指指點點,有時半夜都會被噩夢驚醒。偷偷觀察英,她卻依然如常,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那爽朗的笑聲繼續時不時地在教室響起,漸漸的我也就心安了。
轉眼中考來臨,我也收拾起心情應考。高中分班時,我意外地發現名單中沒有英,聽同學講,英沒有考上高中,回北方老家復讀去了。英的成績雖然一般,但考上高中應該是沒問題的,大家都為她感到惋惜。我不知道這一切是否與我有關,但英的離去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悵然神傷的滋味。只是年少而懵懂的我,還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煩惱,緊張的學習生活很快淡化了腦海中英的形象。
二十年后的一個深夜,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還記得我嗎,我是英。”聲音盡管滄桑了許多,但我還是一下子聽出了熟悉的聲音,電話里有呼呼的風聲和汽車的喇叭聲,顯然是在公用電話亭打的。“英,真的是你嗎?”我非常驚訝,可容不得我多問,英接著說:“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的電話,不知道為什么,隨著年齡增大,我特別想告訴你一件事,初三的那個傍晚,你的勇敢影響了我的全部生活,盡管后來我強裝鎮靜,可卻心亂如麻,只是在那個年齡,你幸運地把握住了自己,而我卻再也無心讀書,致使高中也沒考上。”英的話讓我震驚和愧疚:“對不起,英,是我傷害了你。”停頓了片刻,電話里再次傳出英幽幽的聲音:“不要說對不起,其實從那一刻起,我已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你,只是你那時并不知道而已……今天我終于說了出來,也算了卻了我的一樁心愿。再見,我不會再打擾你了。”我急切地說:“等等,英,告訴我你在哪里?你現在過得好嗎?”可回答我的只是電話掛斷后的“嘟嘟”聲。
身邊的妻子醒過來,睜開眼睛疑惑地問:“誰呀,這么晚還打電話?”我摟住她的肩,說:“來,讓我告訴你一個青春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