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詩,從小就愛讀報刊上的新詩,也喜歡讀舊體詩,尤其是那溫潤的詞。還在鄉(xiāng)下教書時就創(chuàng)作新詩,曾在報刊上發(fā)表過一些。后來上大學讀中文專業(yè),眼界高了,對自己寫的新詩不甚滿意,對當時新詩創(chuàng)作的狀況不太樂觀,便不再拿新詩去發(fā)表。到機關后,倒是對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發(fā)生了興趣。抱著學和試的態(tài)度去寫,瑟瑟地給老同志看,不想竟得到肯定,說我寫得不錯,平仄上合,有詩的韻味。當時詩詞創(chuàng)作處于恢復時期,詩刊多了起來,我把詩稿寄出去,都給發(fā)了出來。還有一首上了中華詩詞學會大賽的《金榜集》。
舊詩要怎樣才會好,古人的論說汗牛充棟,讀都讀不過來的歷代詩話,講了很多為詩的技巧。而我總是想,詩之為詩,最重要的是要有真情實感,技巧固然重要,畢竟還在其次。做詩,要有感而發(fā)。沒有感受不去動筆,這幾乎成了我的一定之規(guī)。80年代曾填過一首采桑子詞談自己寫詩:“纖毫落盡寒酸相,說也蹣跚,寫也蹣跚。豈有豪情作萬言?難吟無病披肝膽,苦出詩篇,痛出詩篇。啼血聲聲是杜鵑。”表白了自己注重真情實感,不做無病呻吟的為詩態(tài)度。
詩詞作品的情感可以影響作品質量,分出高低優(yōu)劣。我以為,好詩的情感應該獨具個性,同時又能與時代、社會和大眾相通,即具有為社會大眾理解和認同的認知性,是獨特性與認知性(個性與共性)的統(tǒng)一。所以我的一些詩詞,寫的雖是具體人事,寓有個人感慨,卻也往往反映出時代的要求和社會的情緒,道出了民眾的心聲。即如《七律·長城公司案新聞》:“昨日警鐘猶未忘,又聞鼠輩過房梁。春潮拍岸商潮涌,宦海迷津金海忙。權變銀錢錢嫵媚,官成竊賊賊堂皇。亡羊岐路知多少,莫使浮濤濕素裳。”在感慨“亡羊歧路知多少”的同時,提出了“莫使浮濤濕素裳”的自警,這一感嘆和警示,既是個人的也是時代、社會和人民的。
創(chuàng)新是詩詞的生命,而舊體詩詞體式既定,創(chuàng)新空間主要在內容和語言方面。在內容的創(chuàng)新上,情感的創(chuàng)新性又是最重要的,它往往是作品的價值所在。只有具有新的情緒、新的認知、新的感受的作品才能給人以新的審美愉悅。而新的情緒新的認知新的感受又來源于新的發(fā)現(xiàn)和新的體驗。為詩為詞,這新發(fā)現(xiàn)新體驗實在太重要了。
那年在老區(qū)扶貧,見滿山遍野的杜鵑花開放,想這杜鵑年年開放,人們的生活年復一年,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周而復始,何其相似。當我采到一束杜鵑觀賞時,突然感覺到,不對,明年杜鵑花是在一個新的枝頭上開放的呀,那么,這株樹上的花明年就更繁茂了哦。于是又想到老區(qū)人民的生活也是上升著的,在黨和政府的扶持和他們自己的努力下,也像這杜鵑花一樣,一年比一年繁盛。于是便寫了《感杜鵑偶成》的絕句,詩末兩句云:“莫道年年花似舊,明春不是此時枝。”寫出了我的實地觀感。
還有一次,是在紹興沈園,目睹壁上陸游與唐婉的《釵頭鳳》,對陸唐故事的感受,寫了一首《臨江仙·沈園》:“小徑斜陽池閣靜,荷殘柳敗亭空。斷腸壁上淚重重。癡心苦痛,猶在慟吟中。兒女衷情千古是,奈何難煞英雄。羅衾不敵怨愁濃。多情水月,最怕五更風。”詞下闋所寫的情感,是我對陸唐悲劇發(fā)生的看法,認為導致悲劇社會和時代原因外,還有其自身性格的原因,也認為愛情脆弱,如同水中明月,經不起風吹雨打。個中包含的內容比較豐富,情感比較復雜,這是由于當時身置沈園感受復雜所致。應該說,這種復雜的體驗、感受和表達,是有新意的創(chuàng)新性發(fā)現(xiàn)。
總而言之,我認為,詩詞創(chuàng)作不僅要有情感作為內在動力,還要注意情感的真實性、獨到性、認知性和創(chuàng)新性,僅僅滿足有情感那是不夠的,矯飾的、虛假的、雷同和陳舊的情感充填的詩是蒼白的、干澀的、空洞而缺乏感染力的。把人生的感受寫進詩中,讓詩成為人生情感的載體,從詩中讀出人生真實而美好的情感,那實在是一件很有意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