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哥德堡”號當水手

“哥德堡”號以黃浦江和東方明珠作為背景！這一幕在我看來真是太美妙、太興奮了！２００６年２月底至５月中旬，我跟隨瑞典仿古帆船“哥德堡”號航行了她“中國之旅”中最長的一段——南非到澳大利亞。我們停靠了兩個國家、３個城市，分別是南非的開普敦（Ｃａｐｅ Ｔｏｗｎ）、伊麗莎白港（Ｐｏｒｔ Ｅｌｉｚａｂｅｔｈ）、澳大利亞的弗里曼特爾（Ｆｒｅｍａｎｔｌｅ）。雖然這三處停靠地的風景都非常美，但是對我而言，又有什么比“哥德堡”號到達我的家鄉上海更美好呢！值此機會，我把自己在“哥德堡”號當水手的經歷與大家分享，希望更多的人來關注這艘美麗的仿古帆船及其淵源。

岸上觀船

第一次親眼看到“哥德堡”號是在２月２５日，南非的開普敦，離桌山（Ｔａｂｌｅ Ｍｏｎｔａｉｎ）不遠處的一個豪華游艇碼頭。當時是夜里９點多，剛下飛機，我就迫不及待地來到了泊船的地方。燈光下的“哥德堡”號靜寂而優雅，密密麻麻的纜繩上下穿梭，全木質的結構讓我不敢相信它竟造于現代。她仿佛一座時間機器，伴著她船身輕微的晃動，帶我回到了兩百多年以前。

登船之前，我查閱了一些資料，原來這艘瑞典的“哥德堡”號是一艘古帆船的全型復制品，她的前身在１７４３至１７４５年間曾先后三次往返于中瑞兩國，進行通商貿易。當時瑞典的大部分商船都是裝載著木材和生鐵之類的原材料，在途徑西班牙的加迪斯（Ｃａｄｉｚ）時，將這些貨物換成白銀，然后繼續東行至中國，用這些白銀購置中國的茶葉、瓷器、紡織品、草藥和金屬等貨物，然后回到瑞典拍賣銷售。當時航行的這條商路有“海上絲綢之路”的美譽。而今天在我面前的這艘“哥德堡”號仿古帆船經過了整整十年的打磨，在２００５年１０月起航，她沿著歷史的軌跡，象征著瑞典與被訪國之間的友誼。

登船

翌日，我們與來自瑞典的五十多名志愿者一起登船了，從那一刻起，我就是船上的見習水手了！當時，先給大家分了班，編好號，然后要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提到生活艙。生活艙在甲板下面兩層，樓梯很陡，走得難度挺大的。好在我生在上海，老房子的閣樓都這么陡，顯然比其他人要自如多了。

滿頭大汗地安置完行李之后，我們的臨時水手長Ｊｅｎｓ手把手地教我們如何綁吊床。吊床是用厚厚的粗帆布和許多根繩子手工制成的，它的牢度可以承受一個１米９的大胖子的重量。吊床約吊在１米５、６左右的高度，所以上吊床也著實需要一些功夫。其實，睡在這樣的吊床里面還是挺舒服的，特別是船在航行時，暗自慶幸自己睡的是吊床，因為聽聞有官員在自己的板床內滑來滑去，恨不得用枕頭把自己身邊的空余都塞住。

稍稍安頓下來之后，大副開始分批向我們介紹船上的各種設施。還沒有涉及到甲板和桅桿以及那些帆和繩子，就已經讓我們聽得有些七葷八素了。

簡而言之，帶上陽臺，船分５層，自上而下分別是：船位大陽臺、主甲板、炮艙、生活艙、洗衣房／輪機室。船的構造為：船體長４０．９米，總長５８．５米，水線長４０．５米，水面高４７米，船寬１１米，帆數２６面，帆總面積１ ９００平方米，平均排水量１ １５０噸，壓載４００噸，船員載數８０人。

水手生涯

成為“哥德堡”上的水手，就要開始接受訓練，完成水手長交給的任務。我們一天的工作時間是８小時，分成兩段。所有船員分為３個班，Ｓｔａｒｂｏｒａｄ、Ｍｉｄｓｈｅｐｐ和ＢＢｏａｒｄ。我被分在了Ｍｉｄｓｈｅｐｐ，工作時間為４：００～８：００和１６：００～ ２０：００，當時同一個班的人就相互慶祝，因為我們這個班是能見到日出日落最多的一個班。

訓練的第一項內容就是要爬桿。爬到二三十米高的地方，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何況是爬繩梯，當時心中就一陣緊。但是看到瑞典的同伴們都興奮地一個個爬上去，我也就一咬牙，強裝自在地爬了上去。到了橫桿之上，發現下面好多人在給我們拍照，對我們招手。慢慢，我進入了狀態。爬桿是第一步，以后還要克服船身劇烈搖晃等許多困難。

不久，我們從開普敦啟航了，自發前來送行的人們向我們熱情揮手，至今還歷歷在目。我為自己的黑頭發黃皮膚而自豪，為能代表中國青年參加這次航行而自豪。

幾分鐘后，我們航經好望角，這是世界上風浪最大的地方，從未遠航的我非常興奮。然而１０分鐘劇烈的上下顛簸之后，我還是吐了，唇色發白，面色發黃。于是，我被安置在船的中間蔭涼處。環顧四周，都是和我一樣抱著藍色塑料桶或嘔吐袋的瑞典“難兄難弟”們。當時就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船頭有人驚呼有海豚，我卻只能和身邊的難兄Ｎｉｃｏｌａｓ相互安慰說“下次還有機會”。

暈船很痛苦，好在我只花了一天時間就克服了，而且可以說我的暈船是被嚇回去的。凌晨４點，在巨大的風浪中，我們爬上高高的橫桿，這一次遠比岸上的辛苦，因為船身的搖晃使人站都站不穩，更不提爬繩梯了。可能是凌晨４點我的腦子還沒有清醒，也可能是水手長對我說的“Ｓｏｐｈｙ?熏 ｙｏｕ ｃａｎ?選”燃起了我的斗志，我當時沒有考慮就爬了上去。花了一番力氣爬上了橫桿，吹著清風，在那里聽著水手長的講解時，我看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海上日出，我無法描繪有多美，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濃烈的色彩，這是最美好的獎勵！或許，還有更美好的，就是下來之后，我的暈船竟然好了！

船上的常規工作

經過了基礎訓練，擺脫了暈船，我越來越像一個水手了。經過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我們已經熟記了船上２６面帆和１２８根繩子的瑞典語的名字。我不感覺自己和他們有什么不同，他們做的，我也一樣能做。

我們的日常工作就是“什么都做”，分一下類，船上常規的工作分為Ｍａｎｅｕｖｅｒ、Ｍａｉｎｔｅｎａｎｃｅ、Ｐｏｓｔ、Ｂａｃｋｉｓ和Ｃｌｅａｎｉｎｇ。Ｍａｎｅｕｖｅｒ是指我們需要根據風力和風速調整橫桿的高低、帆的方向和帆的面積。如果需要收放帆，就需要８～１０人爬到橫桿上松結，或捆扎打結。Ｍａｉｎｔｅｎａｎｃｅ是指船上一些木質的器件或繩子、繩結損壞時，我們需要按要求維修等。此外，油漆、粉刷和制作一些新的木器件也是Ｍａｉｎｔｅｎａｎｃｅ的工作內容之一。Ｐｏｓｔ是指固定崗位，分為：Ｆｉｒｅｒｏｕｎｄ（消防巡邏）、Ｒｕｄｄｅｒ１（舵手１）、Ｒｕｄｄｅｒ２（舵手２）、Ｌｏｏｋｏｕｔ（瞭望）。每小時換一次崗，正好４小時。Ｂａｃｋｉｓ在瑞典語中就是幫廚的意思，４個小時的幫廚通常讓人筋疲力盡，畢竟要協助廚師準備近８０號人的伙食，還有那成摞待洗的盤子。好在廚師和廚娘很喜歡我，和他們一起工作就會覺得挺開心的了。Ｃｌｅａｎｉｎｇ就是負責生活艙、浴室和衛生間的清潔，通常是做完Ｍａｎｅｕｖｅｒ或Ｍａｉｎｔｅｎａｎｃｅ后再有５～６個人負責清潔。

每次上班時，大家的工作內容基本都是輪著來的，有時也根據當日的需要而變化。經過了我們最長的一程，船上的每個人都經歷過了每一份工作，不管是洗廁所、使用鉆孔機、油漆粉刷、掌舵還是處理廢塑料，更不用說每天都接觸的收放帆了。

船上的娛樂活動

盡管作業條件比較艱苦，“哥德堡”號上仍然蕩漾著年輕水手的歡笑聲。值得一提的是船上定期不定期的娛樂活動。

船上的每個星期天下午３點是固定娛樂時間，由３名水手長率領的３個班和船長率領的官員一共有４個小組，每組要負責一周的娛樂節目。我并沒有把這兩個多月每周的活動記錄下來，但回憶起來仍然鮮活有趣。比如，復活節，我們扮巫婆、畫彩蛋；勞動節，我們演出示威游行，以及我們上演的“塑料時裝秀”等等。

船上的業余活動可以說是寓教娛樂，每天還有不同的人給大家開講座。因為船上的志愿者來自各行各業，所以話題異常豐富。我應大家的要求，給班上的同伴們上過２次課。

再說說我們的“海上影院”，其實“影院”就是我們的炮艙，其實也是我們的食堂。我們就是在這里用投影放映的。經過我們全體舉手表決，最后決定一周放映三部電影，每部電影放映３場，這樣可以保證每個班的人都能看到。每次看到電影緊張的時候，常常會忘記自己其實在船上，直到有人因為船搖晃幅度太大，滑向一邊，我們才笑著把他拉回來，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除此之外，還有大家自發的樂隊表演，船上有好多的樂器，吉他、手鈴鼓、皮鼓、口琴和沙鈴。氣氛熱烈，感染著每一個人，樂聲中快樂四溢。

這些活動讓我們船上７７個人相互了解，親密得如大家庭一般。我被瑞典同伴們的樂觀和幽默所深深感染，同時也折服于他們在工作和娛樂活動中表現出的驚人的創造力。

我們是快樂的水手，在這追逐太陽的航程上。工作時，我們盡心盡責，并肩作戰，抵抗狂風暴雨，使船順利前行。其它時間，我們也享受著這不一樣的生活，我們相談甚歡，大有四海之內皆兄弟之感。

趣事軼聞

雖然工作辛苦、活動豐富，大家有時還是非常熱衷于Ｇｏｓｓｉｐ（八卦消息）。當時，我們這個生活艙里就有個“全民參與”的八卦：在生活艙的廁所里有五顏六色的蠟筆和一本大本子，上面寫著“你認為船上最帥的男人”，“你認為船上最美的女人”。呵呵，我也拿起筆寫下了我心目中的帥哥美女。

船上有個男孩Ｏｓｃａｒ和我一樣大，有一次我們一起上橫桿工作，１個多小時的高空工作臨結束時，我們遭遇了一次“意外”：由于海風非常大，粗大的纜繩被吹得來回搖晃，擦到了Ｏｓｃａｒ的眼睛。下來后，Ｏｓｃａｒ在醫生那里包扎，醫生說沒有大礙。大家還不放過他，在他方形的小包扎布上畫了一只超大的眼睛，遠遠看去只能看到那只“懾人的大眼睛”。

“哥德堡”號刮起“中國風”

瑞典朋友們對中國文化的熱情使我非常高興。船員紛紛要求我為他們起中文名字，結合照片向他們講述我平時的生活和我的家鄉上海。他們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有些問題還真得想想才能回答上呢。很多瑞典朋友在聽了我的介紹后都想來中國看一看。他們告訴我，接近中國的航程是瑞典志愿者報名最多的，大家都很想到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度去。

此外，船上的一些船員很想學習中文。輪機長Ｈａｎｓ－Ｅｒｉｋ和第一工程師Ｔｈｏｍａｓ這兩位官員邀請我給他們上中文課。在３０多天中，每天都上，風雨無阻，一直到澳大利亞時，他們已經可以講許多的情景對話，比如詢問時間、地點、價格，以及點餐、定出租車等等。這不僅是中文課，我們還交談了很多，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而最令我感到滿足的是，到岸后，輪機長在歡迎儀式上發言的最后，說道：“ｍｙ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ｆｒｉｅｎｄｓ，我愛你們！”

這次“哥德堡”號來上海，我不僅要上船去看看我生活工作過的每一個地方，與老朋友擁抱交談，還有一件東西是我一定要去看一看摸一摸的。那就是當時在船上與工匠師父Ｊｅｓｐｅｒ合作設計制作的“哥德堡”號的中國圖騰木板。這塊木板現在就放在“哥德堡”號ｇａｎｇｗａｙ的ｃｈｅｃｋｉｎ／ｃｈｅｃｋｏｕｔ的地方。能為“哥德堡”號留下這樣一個紀念，我覺得很有意義。

這次航海經歷讓我獲益匪淺，很高興自己能夠體驗這不尋常的三個月航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