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潔夫的詩

記憶的靜物

我家門前有一條河

水多時

水草茂盛

冬天來臨

只能看到一洼一洼的積水

里面有小小的

魚仔

我用雙手就打撈過

河的一邊是密密的樹林

不知名的蟲子常年四季地叫著

河的另一岸有一片果園

我和小朋友經常去偷人家的果子

青青的

很甜

我的爹娘經常路過河邊

父親灌水給禾苗噴農藥

母親洗衣服偶或也撈豬草

昨天電話里我還告訴母親

多年了他們

一直在我的記憶里

靜靜地長著

不說話

也不張揚

低語

幾年了

我牽著自己的身體

四處尋找出租房屋的地方

我把每個遇到的人都叫作同志

并友好地跟他們握手

有時候就把自己的心掏出來

我掏啊掏啊，直到一陣風

就能把我隨意吹到任何一個地方

我就對自己說

堅強些，不要讓每個你路過的人

看到你流淚

最多就讓他們感到

一陣風掀了掀他們的衣角

雪地里的紅玻璃

我看到一只飛鳥抖動著翅膀

它的飛翔讓一棵草

輕易受傷

雪光暗下來

風

狠命地下落

一片

破碎的玻璃

肯定不會把蒼白

裸露在皚皚白雪

之上

這時

一個人提著愛情和冬季

走過

風兒帶走云翳

鳥兒帶走飛翔

孱弱的草

回過頭來

雪地里

玻璃通紅

像草兒在夏天

吐出的蕊

放下

放下書本、青春

放下1986年，馬兒踏過

漸行漸遠的蹄音

放下榮辱、沮喪

放下肉身、緊攥的骨頭

放下谷物、愛情

放下本該靜躺著的路

放下河流、山嵐

讓水展開、伸直

放下詩歌、朋友

放下打開的白紙、白紙上的沉默

放下酒、電話線

讓聲音穿透雪花，郵差打開祝福

放下，放下

蟬放下秋風

歲月放下云朵

老人放下呼吸

生活呵

我總不能平靜地

放下一切

一只鳥在工地一閃

就不見了

一只鳥在工地一閃就不見了

在詩中，我這樣寫下

民工兄弟整天想著年底回家

迎親的日子

他們的手卻不敢閑著

一只鳥

只有我看到了

在工地的上空

只是那么一閃

高聳入云的塔吊

重復了它飛翔的軌跡

一只鳥在工地一閃就不見了

在詩中，我反復這樣寫下

風在耳邊一點一點地涼

馬上就是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