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又見老房子

是哪一陣風吹破了我家的老房子

那些蛛網在風聲中碎裂成透明的兒歌

已經沒有了青草與花朵的暗香

已經沒有了明月與群星的光芒

所有的瓦礫都淚光閃爍

甚至常年我曾書寫豪言壯語的墻壁

都已斑駁如深秋陰沉的天空

我不敢走近老房子了

我只能站在遠處的樓頂上

看著它站在黃昏的斜陽里一點一點

沉沒在寂靜的黑暗里

這時候我又想起了比老房子

還蒼老的阿爸阿媽

我知道就在老房子一點一點

老去的同時，它的主人們

也在一點一點變得蒼老

而我的思念沒有老去

那些蛛網和瓦礫在我記憶里

被銀燕的啼唱慢慢喚醒

然后展開翅膀飛向更高更遠的天空

樹林里沒有迷途的鳥兒

月色躺在一片嶙峋的怪石叢中

有一只蟲兒在夢幻般的風聲里

飛翔，它的鳴叫聲像個幽靈似的

游蕩在那些蒼白的記憶里

我看見了濃縮在月色里的世界

此時此刻，我仿佛遺忘了語言

除了寒冷與恐懼，除了

那只蟲兒幽靈似的鳴叫

我什么都沒有，我已經失去一切

然而我渴望溫柔，渴望那些

從母性的眼神里流瀉出來的溫柔

我害怕蒼白的月色

害怕濃縮在月色里的世界

蟲兒呵，請你告訴我吧

如果我變成了一只迷途的鳥兒

我所渴望的溫柔，是否還會

在我記憶的月色里

將寒冷與恐懼遺棄在

那片嶙峋的怪石叢中

今天我在午睡時做了個夢

今天中午，我在沙發上睡了個午覺

我記不清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等到我明白自己睡著的時候

我已經來到了一個夢里

我在夢里還是我自己

然而我所接觸的事物

已經似是而非

有些熟人從我身邊走過

但不說一句話，似乎我這個人

根本就不曾在他們的生活當中出現過

有些云朵遮住了太陽，大地上的陰影

一個比一個黑暗，一個比一個沉重

然而我始終沒有恐懼

我在模糊的世界奔跑著

我聽見了風在耳畔的廝鳴

我似乎還看見了

一群又一群躑躅在黑暗中的乞討者

那些乞討者的眼睛在周圍閃著幽幽的光

而我跑著跑著卻失去了目標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跑到哪兒去

這時候，我突然聽見了妻子的喊叫聲

這一聲喊叫，同時喚醒了

夢中的我和現實中的我

而我也居然一時弄不清

哪個是真實的我了

賣楊梅的女孩

我在練水賓館后面那條背靜的巷子里

經常看見一個賣楊梅的女孩

女孩臉上沒有笑容，頭發梳成兩條

細細的羊角辮，那雙眼睛流露出

一絲絲淡淡的憂愁與期待的目光

女孩呀，你的家在哪座山上

你整天坐在縣城背靜的巷子里

翻看著破舊的課本，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每當你看見三五成群的城里學生

無憂無慮地從你面前走過的時候

你在想些什么呢，你又能想些什么呢

我不敢走近你，我怕你的目光會揪痛我

脆弱的心，我只敢站在遠處的陰影里

把內心最純潔的祝福送給你

女孩呀，你把書包丟棄在哪個暗夜里

你可曾想過再把它撿回來背在身上

紅得紫黑的楊梅是你親手摘回來的

為什么口干舌燥你也舍不得吃上一顆

女孩呀，回家吧，太陽已經落山

你是否聽見了阿媽的呼喚

是否想起了那所隱藏在大山里的茅屋

回家吧，帶著我的祝福

回到溫暖的家里，然后用山泉水洗凈

一身的疲憊與愁緒，讓山里明凈的星光

把你輕柔地送進甜美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