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題中的“復”不是錯字,此處的意思是“又”。復載者,作曲家金復載也。當年起這個名字時,大概所有相關者都不會想到他將來要復載什么,而這名字卻在冥冥之中導引著他,在退休之后,出任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劇系系主任,擔當起培養音樂劇人才的重任。他不是在作曲界找不到飯吃,混不下去,10余部電影、70余部美術片、百余部電視劇的音樂出自他的筆下,“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那詼諧的旋律唱遍全國。退休的年齡,其實正是出作品的第二個黃金期,舍此業而擔當音樂劇系的掌門人,不是“復載”又是什么呢?金老師“復載”音樂劇系不到4年,成果已開始顯現:2005年11月,推出原創音樂劇《我為歌狂》;今年元月,公演百老匯名劇《旋轉木馬》,制作人都是金復載。此刻寫一寫我相識近20年且非常欽敬的金老師,當是樂事。
我連著兩個晚上在上海的藝海劇院觀看了音樂劇《旋轉木馬》。戲是百老匯40年代的名劇,90年代重排,獲得了托尼獎。臺上的主要演員全部是音樂劇系4年級學生,中國最年輕的音樂劇演員。說是名劇,在中國,以至在百老匯之外,《旋轉木馬》的名氣可能還不算大,舉個小例子即可佐證:頭一天,歌劇《再別康橋》劇組的朋友們在北京聚會,我給導演陳蔚發去短信,一是問候大家,二是匯報行蹤。陳蔚回信告:“海慶說你去上海看雜技,我很奇怪,原來他居然以為《旋轉木馬》是雜技,哈哈。”海慶姓張,現在是總政歌劇團的青年演員,自《再別康橋》中扮演梁思成始,4年里已在四五部戲中扮演主要角色。一個歌劇和音樂劇的演員,竟然不知《旋轉木馬》為何物,看來還需要補課。
我欽敬金老師大致在兩方面,一是他的人品,二是他的才華。金老師這個人是比標準偏瘦的身材,眼睛是大而有神的那種很有魅力的美,舉止中透出溫雅,言談中頗顯見地,讓人一見就覺得可信可靠可敬。說到見地,我是有依據的。嘉興首演《五姑娘》時,我從京、滬、沈等地請來一批業內人士,金老師作為專家之一到場,既有適時的鼓勵,更有中肯的提醒,我樂于聽到的恰恰是后一部分。在鄭州看武秀芝教授領銜制作的音樂劇《中國蝴蝶》,金老師也是恰如其分地指出了從創作、演出到制作諸方面的不足。我揣測,或許他在談到這兩部劇目的問題時,也會考慮一個音樂劇系如何建設,并準確地認識到嘉興、鄭州與上海和上海與紐約的差距究竟在哪。
他在創作之外的才能,可能是在這個系建立之后才逐漸顯露,比如:教學目標中借鑒、學習與原創和舞臺實踐循序漸進的布局安排;又如:既為劇目制作找到一些資金,又拒絕了庸俗商業化的誘惑;再如:動用自己多年積累的各種關系,啟發和調動藝術家們對音樂劇和音樂劇系的興趣,發揮和借助他們的間接作用等等。這些才能,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具備一二,但兼而有之、本身又具備一定的藝術成就和聲望的人,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了。參加《旋轉木馬》演出的青年指揮王燕不僅敬重金老師,而且在工作和交往中發現了一個現象,她說:“認識金老師五六年了,無論當面還是背后,就沒聽到有人說過他的壞話。”在知識分子層,這大概也是罕見的。
這次演出之余,我和金復載有機會就音樂劇的現狀聊了兩次,也溝通了一些信息。我說去年至少出現了4部超過千萬元的所謂音樂劇大制作,我對此深有憂慮,您怎么看?他說他的觀點很鮮明:國內做音樂劇切忌兩點,一是搞大制作,二是走明星路線。一部音樂劇成功與否,關鍵是音樂和故事,而不是演員陣容和豪華舞美。西方的音樂劇產業就是從小制作起步的,至今還有很多成本不高的音樂劇在百老匯和倫敦的各個劇場演出。音樂劇在中國目前還沒到盲目樂觀地談拓展市場的時候,培養觀眾、規范市場和培訓隊伍等都同樣重要。音樂劇不需要明星,明星可能一時會吸引票房,但不可能因此就圍繞著一個明星來轉,所以他常常對學生說一定要“以戲保人”,而不是“以人保戲”。他還談到兩年前他和吳貽弓、董為杰等人一起搞的《日出》,他說那次的啟用明星就是一個失誤的教訓。
有國外考察所得,有市場運作的經驗和教訓,有辦學經驗,有創作得失的體會,之后,完全有能力再創作一部受到市場歡迎的音樂劇。這是我對金復載老師的期望,沒有當面告訴他,就寫在這里,當作這篇小文的結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