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睡不著,我給萱萱打電話。她沖著話筒氣喘吁吁,問我:“啥事呀曉雅,人家正忙著哪。”我知道她正忙著跟男朋友“嘿咻”,我說那你繼續吧,明天有空的話陪我買包耗子藥,吃了就蹬腿兒的那種。
我們常開這種玩笑,萱萱罵了句“該死的”就掛線了。
我想我也該找個男朋友了,就算什么都不干,至少可以一起“嘿咻”。
2
目標很快出現。我遇見蘇坤的那天,他正坐在馬路邊的臺階上抽煙,周身散發出落寞的氣息。我一步步靠近,嗅得出他的磁場內含有大量煙草的味道。我原本已經在遠處打量了他20分鐘,他就在這20分鐘里這樣懶散而無聊地一支接一支抽煙,沒有停頓。
我在他旁邊坐下,他扭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表情很冷。我說:“看你抽煙,我很饞,介意分一根給我么?”
他二話不說遞給我煙盒。我取煙的時候看清那煙叫520。其實一個男人是不會喜歡抽這種煙的。我說:“為表達我的謝意,幫你算次塔羅怎樣?”他詫異地看看我,我挑了下眉毛,從大大的包里掏出一副塔羅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們就去了對面那家咖啡屋,幾分鐘前我剛從那里走出來,為了勾引這個男人。
我將黑色的塔羅古卜桌布鋪好,然后拿出22張主牌,開始利落地洗牌,偶爾抬眼看看面前的男人,很憂郁的眼睛,很好看的嘴唇輪廓。我說:“開始吧。”
他選了一張,牌面是正位的死神,他迷亂地盯著我,求一個答案。
我清了清喉嚨:“正位的死神并不一定代表死亡,它可以是一段關系的結束,或者失去。同樣預示著改變,重新開始。我并沒有問你算什么,但其實這個問題一直在你心里。你會得到答案。”
他笑了起來,說:“謝謝你的安慰。”
我點燃一支煙,靠近他的臉,煙霧從我們彼此的胸腔里噴出來:“錯了,不是安慰,是一個占卜師的職業分析。”
其實我根本并非占卜師,這屬于我引誘和接近蘇坤的借口,憑直覺他受到了傷害,而他跟我的曖昧是從我靠近他吐出胸腔里的一股煙霧那刻開始的。我對蘇坤莫名地有著近乎獻身的情緒。我沒有拒絕與他剛一有曖昧就留宿他家。我找了個借口給自己,我說我喜歡他,所以情有可原。但我畢竟還沒習慣一段感情以先做愛后相愛的程序進行,常常深夜里看睡在身邊的他有患得患失之感。記得曾經有個女人,氣勢洶洶地告訴我:“愛情就是先從身體開始的。”而她懷里的正是信誓旦旦對我說過情話的前男友。
如今,我是否也要讓一段愛情從身體開始呢?
我搬進蘇坤的家,像一個落入紅塵的女巫,為一個男人洗衣做飯。我突然想,原來我也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那個。
終于,蘇坤牽掛的那女子闖了進來。他出差回來的當晚,一進門就瞧見我與對方并排坐在沙發上,中間的氣氛劍拔弩張。蘇坤的臉色漸漸蒼白,他的手指神經質地糾絞起來。半晌,他朝向我,目光里充滿了歉意,他努了努嘴說對不起。
我知道我會輸,因為我不是蘇坤心里的痂。我起身去臥室收拾了我的東西,拖著行李箱離開,蘇坤追出來,幫我把箱子搬下樓。我覺得自己狼狽而失敗,只是假裝很尊嚴地頭也不回地離開。
3
我在蘇坤不在家的下午去他家,敲開門時,那女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嫣然一笑,說:“不好意思,我是來取我的幾本書的。我知道蘇坤這時候肯定在公司,所以才上來了。不打攪你吧?”
女人的敵意一下減弱許多。我去書房理了我的書,而那個女人卻一直將目光粘貼在我的背后。她說:“聽蘇坤說,你會占卜?”我謙虛地笑:“懂一點。”
“蘇坤說他讓你算了一次,很準,說我們會重新開始。”
我點點頭,“的確,是一張正位的死神。”
她突然露出些許為難的神情,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么,你能不能幫我算一把?”
我欣然,預料的沒錯,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命運感到好奇。都以為能從這一方小小的塔羅里窺探出什么,那么,我成全她。女人抽中的,是一張審判。我說:“這張牌很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會補償你。你們的感情會得到重生與成長。”她低下頭陷入了思考。
我沒有告訴她,其實這是逆位,逆位的審判對于感情來說,只能是失望與分離。我沒有告訴她,是因為我明晰她測的并不是她與蘇坤的愛情,她輕輕呢喃的嘴型上是另兩個音節。
臨走前趁她去洗手間的空隙,我放上拆封的安全套在他們的枕頭下。我費盡心思所要的,只是她離開蘇坤。
4
果然第二日凌晨時分,蘇坤喝得醉醺醺的來敲我的門,他喝得很醉,進門就大聲告訴我枕邊那女子原來一直愛著別人,然后就抱著我哭。我只好任他抱著,淚水將我的睡衣都打濕了。
他抱得很緊,緊到我無法在他懷里睡著。就這樣被他抱到了天亮。看著他的睡臉,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愛他刻骨,而他偏偏不為我憔悴傷悲。
清醒過來的蘇坤迫不及待地整理衣服回去,他想為前夜的爭吵放低姿態,依然還是放不下家里的她。我內心的嫉妒像雜草般瘋長,在洶涌的街頭我顧不得遮掩:“你可以為她喪失生活信心,我同樣可以為你去死!”
我知道自己說這話特沒出息,可我真的這么做了。
我一把推開蘇坤,沖到大馬路上,引來司機和整天就盼望著出點什么大事的若干閑人,有個老太太干脆搬一馬札坐在那兒等著看我去西天。結果我沒死成,換來蘇坤的一句“瘋子”。
“找死啊!你不要命啦!”司機同志將那音質還不錯的大破喇叭按得震天響。
“我臉都不要了,還要命干什么?!”我不知廉恥地回敬道,嚇得司機老兄乖乖地閉了嘴開車繞道走人。
蘇坤轉身扔下一句話,說無論如何他不能對不起她,因為她跟他時還是個處女。我愣在那兒,大腦一時處于麻木狀態。等我扯著嗓子罵道“蘇坤你這個烏龜王八蛋”時,他已經走出很遠,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
蘇坤這破人什么時候也講起仁義道德了?就因為當初是我先吻了他,脫得只剩下內衣站在他面前,他就用懷疑的眼神來審判我,而我居然很不爭氣地向他發誓我真的還是處女。
我第一次特沒性格的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5
萱萱說我總也長不大,所以男朋友總是看不住,就像“拉蛋雞”,走一路丟一路。萱萱的命真好,跟她那個長胸毛的帥哥泡了五六年,還在泡著。不像我,總沒來得及跟戀人拉鉤蓋戳,已經“掛盡朝云暮雨”。
我似乎難以再承受失敗的滋味,我想報復。全身的血液都在流動著復仇的欲望,于是我收買到幾個社會混混,又與蘇坤通電話,你要是真想我放棄,讓她單獨出來和我談,只要你們還一如從前幸福。
我們平靜地交流,她對我的“放棄”沒有喜形于色,居然更多的感謝我為她占卜的好運。
似乎兩個女人就這樣化干戈為玉帛,但我知道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她。昏暗的死胡同里,她獨行的影子拉得很長,突然響起清脆的耳光聲和撕扯衣服的聲音,呼救聲在大風中顯得虛無縹緲。許久,兩個提著褲子的小青年哼著歌走出了胡同。
我在黑暗處露出陰暗的笑容。
6
女人死了。新聞報道上說有個女人因失戀而跳樓自殺了。
我五指緊捏遙控器,沒有照片的新聞上我也曉得她是誰——蘇坤愛著的她。
其實擅長占卜的我最成功的一步即是利用了青梅竹馬的阿飛,他竭盡心思對我,無論我漂泊到哪里,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但是,我幾番努力,卻始終愛不上他,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
后來遇見蘇坤,我讓阿飛去吸引蘇坤惦記的女人,并且成功了。而我也終于成功地進入蘇坤的家。可好景不長,阿飛突然放棄了,我很惱恨,但他說什么也不愿再繼續與那女人在一起。他惟一答應我的,是不把實情說出來。
那女人帶著傷口回到蘇坤身邊。我想方設法地毀壞她的形象,舔拭愛情傷口的感覺和被凌辱的滋味,讓她徹底崩潰了。自殺當夜,我出現在她面前,她歇斯底里地抓住我搖撼:“為什么?為什么?我與他的感情沒有重生與成長,我還遭受了惡人的折磨,你要我怎么可以活下去?
女人指的他不是蘇坤,而是阿飛,我從頭到尾就完全屬于知情者策劃者。
她滿臉傷心絕望。我說:“再幫你算一把吧,針對你目前的處境。”
我替她抽出一張牌,是一張惡魔。我沖她舉起牌,說:“死亡與自我毀滅。”
那時候她已經站在天臺邊緣,我內心洋溢著快樂看她啜泣著飄落,明知及時伸手拉她會挽回局面也沒有動搖,甚至在她背后輕推了一把,她便仿佛一只折翼的鳥兒般飛下去。
我從地上拾起那張塔羅牌,然后撕下牌面上的貼紙。這副牌的每一張上,都被我貼成了惡魔。黑暗中我露出得意的笑,閃身消失在樓道里。
樓下漸漸喧囂起來。
我以為我可以安享勝利的果實了,當我再去蘇坤的房子找他時。看見他躺在雪白的浴缸里,睡得無聲無息,我知道,他再也不會醒來了,暗紅的血,淹沒了他的身體。我拿起他的腕,刀口像嬰兒的唇,微微綻開他自己的微笑。
他的另一只手攥著一張照片。那張緊貼著他心臟的相片已經被水浸濕,可仍能清楚地看清相片里的女人,那個已死的女人張牙舞爪地笑著,沒心沒肺地笑著。
我忍不住雙腿癱軟了下來,在這一場戰爭中,我究竟獲得了什么?我處心積慮地想改變別人的命運,卻連自己愛情最終的走向都無法得知。
我沉默了一星期,萱萱不明白,忽然之間,我就不愛了。看著鏡子里臉色蒼白又冷若冰霜的我,我決定自首。穿著第一次見蘇坤的藍裙子去警察局的路上,莫文蔚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
我從來不曾完美
急速下墜落 快樂純粹
你像誰都無所謂
讓我擁有告解的機會
愛是我惟一的原罪
誰先犯了規 誰把誰違背
記憶已破碎 我信仰頹廢
愛是我惟一的原罪
編后:犯罪就是犯罪。自私到沒有人性,毀滅的不僅是別人,還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