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喊媽媽

李升所在的辦公室位于鬧市區三樓，視野很開闊，喧囂街景盡收眼底。工作日里，電腦操作久了，同事們都習慣站到窗邊，看著滿街的人與車，各自說說笑笑。

七月的一天，李升關掉辦公室電腦，剛走到窗前，同事小王猛不愣湊過來，指著樓下一個小男孩說：“你注意到沒有，這個小孩每天都蹲在這里，老是瞅對面的大富貴酒樓。”這句話提醒了李升，他也見過這個男孩，只是從沒有留心，是呀，小家伙為什么老蹲在那兒，在看什么呢？

下班時，李升路過小男孩身邊，蹲下來輕聲問：“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是不是肚子餓了，想吃酒樓的東西？”小男孩的神情十分落寞，用外地口音咕嘟道：“我想小姨，她在上班！”李升一下子明白了，這是個外來人口，他的父母肯定不在身邊，就把他托付給小姨，可小姨也要打工呀，工作時間是不準照看孩子的，眼下正是暑假，白天孩子沒人管，就自己跑出來看小姨。哎，如今社會，這樣的孩子多啦。由于李升經常去大富貴吃飯，對里面的人很熟，就問：“哪一個是你小姨呀？”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指著馬路對面說：“那個，正在拖地的。”李升細看，原來是服務員阿玲，阿玲年輕漂亮，服務態度熱情，單位的人都很喜歡她，是個非常不錯的姑娘。

小男孩這樣一說，勾起了李升的心思。李升為人本分老實，書生氣又濃，今年快三十了，還沒找到對象，朋友們都說像他這種性格，只適合找農村女孩。李升認命，就暗中物色那些進城打工的女孩子，阿玲是其中最漂亮、溫柔的一個，李升早已心儀于她，只是一直苦于沒機會表白。

機會很快到來，第二天上午，辦公室來了客戶，談一陣業務后，李升請他們去大富貴酒樓就餐。過馬路時，小男孩依舊蹲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睛癡癡地看著對面。李升一把抱起他：“走，今天叔叔帶你去找小姨。”男孩害怕了，掙扎著：“上班時間不能找小姨！”李升解釋說：“不打擾小姨，我們只坐在一邊看她，好嗎？”男孩這才答應。進入酒樓后，酒樓大堂經理陳小姐快步迎上來，她看到老客戶登門，非常禮貌地請他們去包間，邊說笑邊安排服務員倒茶遞煙。

很快，一名女服務員提著茶壺進來了，竟是阿玲！小男孩也看見了，興奮地喊道：“媽媽，媽媽！”頓時，包間內的空氣有些異樣，阿玲的神情慌亂起來，李升則感到莫名其妙，陳小姐的面容變得極其嚴肅。只不過短短一秒鐘，阿玲恢復常態，語氣冰冷地用普通話說：“客人帶的小孩怎么朝我喊媽媽呀？真是奇怪！陳經理，我不認識這個小孩！”李升大惑：“你不是他的小姨嗎？”阿玲咬著牙搖頭：“不是！”李升頓時惱怒起來，指著小男孩斥責：“你是個不誠實的孩子，一會兒說小姨在這里上班，一會兒又亂喊媽媽，太不像話了，叔叔下次不帶你來！”小男孩頓時委屈地低下頭，趴在桌上嗚嗚直哭。

李升沒有立即讓小男孩走，而是讓他美美地吃了一頓，一來因為他天生心軟，二則在阿玲面前，他覺得應該表現出愛心來，先留個好印象嘛。飯后，李升把男孩帶回街邊，教訓了幾句就離開了。這之后李升再沒留意這孩子，他心里認定這是個不誠實、腦子有毛病的外地流浪兒童。

一個星期后的早上，李升夾著皮包正朝單位走，突然聽到背后有柔柔的女聲傳來：“李先生，李先生！”李升回頭一看，禁不住喜出望外，居然是阿玲，她在主動和自己打招呼！李升的心怦怦直跳，兩眼舍不得眨，聲音有些顫動：“阿玲，你在喊我嗎？”阿玲感激地看著李升：“李先生，那天謝謝你照顧我的孩子，還讓他吃飯，他回去說，那天吃得可飽啦，李叔叔真好！”李升的心猛然一沉，難道阿玲真的……可小男孩為什么說她是小姨，她當場又說不認識呢？李升失望地看著阿玲，內心失落而傷感。

阿玲察覺到李升的疑惑，解釋說：“我們酒店只招收未婚女孩，要是陳經理她們知道我有孩子，會辭掉我的。現在工作難找，我叮囑過孩子，對外人只能說我是小姨。那天孩子在包間看到我，太興奮了，禁不住直喊媽媽，可那種場合，我敢答應嗎？”說完眼睛里一片濕潤。李升久久呆立著，忘記了說話，心里酸酸的。阿玲告辭時，格外叮囑一句：“替我保密，在單位千萬別說，謝謝你，李先生。”李升哦了一聲，這才緩過神來。

李升是本分人，當然要替阿玲保密。不過在這之后，他每天都會格外留意樓下蹲著的小男孩，替他擔心，也嘆息阿玲的生活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