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蜻蜓

滿地落葉，殘破的，完整的，一片一片躺在我腳邊，它們都曾存活過整個夏季，都曾臉上掛著炫耀的神色。

他們的生命，是值得炫耀的，但那都只是“曾經”。

遠遠的一群人，圍成一圈，又散開，接著看見一個小小的昆蟲掙扎著飛起。又墜落。薄薄的翅膀打斷太陽的光線，變成一個亮點。當我伸手扣它時，它一動不動。它看得見我，但它不躲閃，任由我把它捏起， 只是顫抖了一下它薄薄的翅，那陣微弱的顫抖觸到我的手心。

我憶起夏季，憶起葉子存活的時代，憶起那些金色的飛蟲，憶起它們成群結隊地飛舞在開闊的草地上空，薄薄的翅打斷太陽光線，變成一個又一個亮點。

只是現在……

它在寒風中顫抖，用盡力氣扇動殘翅卻又只能墜落，夏日的美好已離它太遠，但它了解嗎?

它用小眼睛悲慘地看著我。它開始習慣我手心的溫度。我把它捧著，面向太陽。可我又不得不為它抵擋從北方吹來的風。當它避開寒冷時也無法呼吸陽光。因為深秋時寒風和陽光在空曠的城市里糾結在一起。

這不是它的時代，它在陌生的環境里流浪，卻并沒有失去靈魂。

今年的深秋誕生于奇怪的氣候，溫暖時使人忘卻悲傷，而陰郁時又讓人不想繼續生存。北方的深秋有特有的氣味，那是夏日拂袖而過留下的遺香。好像女人的風韻猶存，雖然美麗卻已淪為殘存。

蜻蜓的身體輕得像那地上的落葉。仿佛沒了翅膀，只能伏在我手中，不再飛起。但當我將手指伸開，它卻很盡力地飛上了我的肩。我明白它的意思，它寧愿放棄溫暖也要呼吸陽光，因為那是它的信仰，也是使它的靈魂活下去的憑借和理由。

我不再注視它，但我感覺得到它胸中的力量。寒風吹過，它不再顫抖，只是努力撐著翅膀，薄薄的殘翅在金色太陽下閃閃發光。它堅持著，因為希望尚在遙遠的地方。

未來，未來到底有多渺茫。我們誰都不知道。

秋季的太陽之所以攝人魂魄，只因為它的金色耀眼讓我們敬仰；只因為遺憾是最美的音樂，能讓心都搖曳；只因為承接失落與絕望的橋是那么長，下面的深澗又是那么陰暗；只因為走過那座橋時有一絲光線都不會再孤單。

葉子的尸體寂靜地舞著，陽光蒸騰葉子的靈魂。

雖然我不希望，但它終究被拋開了。夏日在躲閃的過程中閃過了最微不足道的小生命。我只是替它不甘心。

但當我再次轉過臉去看它時，它突然飛起，筆直地向上飛去，筆直地順著金色的光線，筆直地朝著太陽曾劃過的方向。

我心中雖然開始疊積小小的失落，卻也并不遺憾，只希望它能記住我的善良，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我虔誠地祈求夏天。

(本文為首屆性情作文網絡大賽獲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