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嶺，記憶中的豐碑

50年前的戰(zhàn)火

1952年下半年，朝鮮戰(zhàn)爭進入了艱苦的相持階段，連金日成也已經(jīng)要放棄“統(tǒng)一朝鮮”的夢想了。

彭德懷指著朝鮮地圖對15軍軍長秦基偉說：“失掉五圣山，我們將后退200公里且無險可守。記住，誰丟了五圣山，誰要對朝鮮的歷史負責。”

美國第8集團軍總司令范弗里特預(yù)計以200人為代價，在5天內(nèi)攻克五圣山。他動用了美第7師、美第187空降閉、南朝鮮第2師、9師、加拿大步兵旅、菲律賓營、哥倫比亞營、阿比西尼亞營等部隊共7萬余人的龐大兵力。

志愿軍方面在敵情判斷上出現(xiàn)了巨大的失誤。我方把幾乎所有的火炮和15軍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了西方山谷地，而五圣山方向只留下了一個連秦基偉自己也承認算不上主力的45師，區(qū)區(qū)1萬來人。

五圣山下敵方兵力7倍于我，至于火炮、飛機、補給等優(yōu)勢就更不必說了，這場戰(zhàn)役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懸念了。

1952年10月14日凌晨3點半。戰(zhàn)斗打響。這場戰(zhàn)役我方叫做“上甘嶺戰(zhàn)役”，關(guān)方稱之為“三角形山戰(zhàn)役”。

范弗里特計劃用一天時間奪下五圣山前的兩個小山包——597．9和537．7北山高地。

美軍320多門重炮，27輛坦克以每秒鐘6發(fā)的火力密度，將鋼鐵傾瀉到這兩個小山包上。由于我方對敵主攻方向判斷失誤，在長達8個小時的時間里，我前沿部隊未能得到有力的炮火支援，一天傷亡了550余人。通往前沿陣地的電話線全部中斷，45師師長崔建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們的戰(zhàn)士們與敵人浴血奮戰(zhàn)。

這一天里，敵人向上甘嶺發(fā)射30余萬發(fā)炮彈，500余枚航彈，上甘嶺主峰標高被削低整整兩米，寸草不剩!

即便如此，直到四天以后——10月18日，45師前沿部隊才因傷亡太大，退入坑道，表面陣地第一次全部失守。該師漸次投入的15個步兵連全部打殘，最多的還有30來人，少的編不成一個班。

19日晚，45師傾力發(fā)動了一次反擊。597．9高地9號陣地上，美軍在陣地頂部的巨石下掏空成了一個地堡，我軍攻擊受阻。十九歲的貴州苗族戰(zhàn)士龍世昌，悶聲不響地拎了根爆破筒沖了上去，一發(fā)炮彈將他左腿齊膝炸斷。目擊者幾十年后回憶道：“那個地堡就在我們主坑道口上面，隔出四五十公尺吧。看著龍世昌是拖條腿拼命往上爬，把爆破筒從槍眼里杵進去。他剛要離開，爆破筒就給里面的人推出來，哧哧地冒煙。他撿起來又往里捅，捅進半截就捅不動了。龍世昌就用胸脯抵住往里壓，壓進去就炸了。他整個人被炸成碎片亂飛，我們什么也沒找到。”

0號陣地上，135團六連僅存16個人，在對4個子母堡的爆破中，3個爆破組都沒能接近地堡，在途中傷亡殆盡了。還剩下營參謀長張廣生、6連長萬福來、6連指導(dǎo)員馮玉慶、營訊員黃繼光、連通訊員吳三羊和肖登良，他們炸掉了3個地堡，付出的代價是吳三羊犧牲，肖登良重傷。黃繼光爬到最后一個地堡前的時候全身也已7處負傷。他爬起來，只是向戰(zhàn)友們說了句什么，便毅然堵住了敵人的槍眼!

上甘嶺戰(zhàn)役中，在危急時刻拉響手雷、手榴彈、爆破筒、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舍身炸敵地堡、堵敵槍眼等，成為普遍現(xiàn)象。也只有這樣民族的優(yōu)秀兒女，才能這樣的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20日晨，敵人再度反撲，上甘嶺表面陣地再度失守。45師再無一個建制完整的連隊，21個步兵連均傷亡半數(shù)以上。聯(lián)合國軍投入了17個營，傷亡7000之眾，慘到每個連不足40個人。

戰(zhàn)斗進入了坑道戰(zhàn)。電影《上甘嶺》反映的主要就是這一段的故事。10月24日晚上，秦基偉將軍部警衛(wèi)連補充到1號坑道。120多號人，穿過兩道固定炮火封鎖線后，只剩下一個副排長，和25個戰(zhàn)士。坑道里的志愿軍戰(zhàn)士為后方贏得了時間。

10月30日，我方再度反攻。我方動用了133門重炮。美7師上尉尼基驚恐地告訴隨軍記者：“中國軍隊的炮火像下雨一樣，每秒鐘1發(fā)，可怕極了。我們根本沒有藏身之地。”每秒鐘1發(fā)美軍就受不了了，殊不知我們的戰(zhàn)士在10月14日面對的是每秒鐘6發(fā)的狂轟！

5小時后，志愿軍收復(fù)主峰。次日凌晨，南朝鮮2師31團和阿比西尼亞營反攻，發(fā)動了40余次攻擊。一天下來，全員上陣的31團便完全喪失戰(zhàn)斗力，直到朝鮮戰(zhàn)爭結(jié)束也沒能恢復(fù)過來。11月1日，美7師、南朝鮮9師再度反撲，打到2日拂曉，反被我堅守部隊打了個反擊，收復(fù)597·9全部表面陣地。45師補充后用于反擊的10個連也全部打光。11月15日南朝鮮9師和美187空降團分五路進攻，45師最后一個連隊增援到位。

先后屯過近400人的1號坑道，只走出了8個人，下陣地的時候，又在炮火下犧牲了2個。

整個上甘嶺戰(zhàn)役中，天上沒有出現(xiàn)過一架我們的飛機；我們的坦克也沒有參戰(zhàn)的紀錄；我們的火炮最多的時候，也不過是敵方的四分之一，美軍總共發(fā)射了190多萬發(fā)炮彈，5千多枚航彈，我們只有40多萬發(fā)炮彈，而且?guī)缀跞呛笃诓庞蒙系摹?/p>

數(shù)百萬發(fā)炮彈蹂躪著這兩個3．8平方公里的小山頭，這兩個在范弗里特認為第一天就該拿下來的小山頭，用自己的粉身碎骨驗證了人類的勇敢指數(shù)。隨手抓把土，數(shù)出32粒彈片，一面戰(zhàn)旗上有381個彈孔，一截1米不到的樹干上，嵌進了100多個彈頭和彈片……

上甘嶺戰(zhàn)役，雙方傷亡人數(shù)有多種說法。我方戰(zhàn)報：殲敵25000余人，15軍傷亡11529人，其中陣亡5213人美方戰(zhàn)報損失9000余人，共產(chǎn)黨死傷19000余人。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片3．8平方公里的山頭，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了。

此前，聯(lián)合國軍挾連克朝鮮人據(jù)守的“喋血山嶺”、“傷心嶺”之威，進攻上甘嶺，打到11月中旬，美國人終于承認失敗。

此役之后，朝鮮戰(zhàn)局便穩(wěn)定在了東經(jīng)38度線上。這一戰(zhàn)奠定了朝鮮的南疆北界。

在一張朝鮮1986年出版的500萬分之一的地圖上，找不到海拔1061．7米的五圣山，卻標出了上甘嶺。

誰的勝利?

我們對朝鮮的歷史負得起責。朝鮮人對自己的歷史卻未必負得起責。

板門店的談判桌上只有朝鮮和聯(lián)合國的旗幟，北朝鮮人認為南韓人不配作為談判對手，至于中國人，如果過分突出他們的功績，那么，金日成思想的偉大勝利就無法體現(xiàn)，所以撤去了中國國旗——上甘嶺注定要和“傷心嶺”、“喋血山嶺”一塊被朝鮮的歷史書所遺忘。

但是，我們自己永遠都不能遺忘先人們在另一片國土上為自己的祖國爭來的榮譽。

上甘嶺戰(zhàn)役之后，美國人不得不將中國視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西方人的標準是：要想成為強國，你必須擊敗過另一個強國的軍隊。

我們沒有足夠的大炮，甚至沒有足夠的反坦克手雷，當時前沿陣地上的戰(zhàn)士們唯一希望的是多給配點手雷，因為這個東西“一炸一片”，炸碉堡也比手榴彈威力大多了。可是，黃繼光手里仍然只有一顆手雷，因為這個東西我們造不出來，我們沒有那么多錢去進口。美國人可以動用B—29去轟炸一輛自行車，而我們手里的反坦克手雷只能留給敵人的坦克，用來炸碉堡就算是很奢侈了……

這就是我們可愛的戰(zhàn)士——他們從不和自己的國家講條件，沒有任何奢求，決不會因為沒有空中支援而放棄進攻，決不會埋怨炮兵火力不夠，決不會怪罪沒有足夠的給養(yǎng)，只要一息尚存，他們就絕不放棄自己的陣地……他們甚至可以在長津湖華氏零下20度的氣溫里整夜?jié)摲砩蠀s僅有單衣；他們中的每個人都隨時準備著拎起爆破筒和敵人同歸于盡……

3．8平方公里的狹小面積，一日之內(nèi)落彈30余萬發(fā)；一萬余人，要對抗7萬多敵人；前沿陣地上，經(jīng)常是一兩個殘破的連對抗一兩個齊裝滿員的團，而且?guī)缀鯖]有炮火支援，彈藥也常常補充不上，一桶水、一箱彈藥、一個蘋果常常是犧牲好幾條人命都不一定送得上去……這是歷史真實，決不是編劇的成果，在這樣的情況下取得的勝利，當然是奇跡。

50多年了，上甘嶺靈與肉都化為了清風(fēng)明月。謹以此文悼念先烈于地下，祭奠那些為了偉大的事業(yè)而獻出寶貴生命和熱血的人們!

上甘嶺，將永載史冊!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