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女兒走過失敗的初戀

得知女兒初戀失戀的時候，我對女兒這樣說：“我的寶貝，祝賀你終于失戀了。別怕，讓媽媽陪你一起去迎接它的挑戰！”

當女兒的第一聲啼哭響徹產房的時候，我激動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我把她緊緊地摟在了懷里，對她說：“寶貝，謝謝你成為了我的女兒。如果有一天上天需要我為你付出生命，我將毫不猶豫。”

驚聞女兒失戀了

女兒今年17歲，在大連某高中讀高二，叫王明明。我跟丈夫是大學同學，他是律師，我自己開了一家室內設計公司，我們的事業很好。明明給我們夫妻倆的評價是爸爸太理性，用色彩說是藍色，有些太無趣；而媽媽太感性，看個電視劇也要哭個一塌糊涂，用色彩說是紅色，太情緒化。所以她覺得生命的色彩偏重于任何一方都是不完整的，因此她此生的任務是把父母的色彩綜合，然后再加上她特有的黃色調：一種溫暖，張揚的太陽色，即生命的色調。

明明不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雖然是我跟我丈夫“優生”的產物，可惜沒有秉承我們的外貌。用她的話講，她是爸爸的精子和媽媽的卵子的不規則變形組合：她皮膚不夠白皙，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還有些偏瘦，站相坐相不夠淑女……可是老天，她真的有太多的優點：開朗，聰明，堅強，富有同情心，具有豐富的想像力等等。總之，在一個母親的眼里，有誰能比自己的女兒更完美更可愛的呢。

我叫她寶貝，有時候叫她寶寶，她總抗議說太肉麻；而她除了媽媽之外，叫我最多的就是“欣欣于”，她說這是按英語叫人名的習慣來的。而她叫爸爸多為王律師或王主任，有時候變成“老頭子”，用她的話講，“爸爸年長為‘老’，又是一家之主為‘頭’，‘子’是圣人的尊稱，所以叫爸爸為‘老頭子’最合適。”

她的理想似乎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從馴獸師、醫生、120急救護士、考古學家，最后到飯店大堂經理，我都弄不清到底她“換”了多少個職業了。她常常說出一些讓我跟丈夫很難堪又很震驚的話，讓我們難以招架。比如有一天在晚餐桌上她忽然對我們說：“媽媽，你有沒有一種心理準備，每次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的晚餐都可能是‘最后的晚餐’？比如爸爸有一天鬧婚外戀了、想離家出走了怎么辦？”

我張著嘴，看著正準備把一口燒茄子咽到嘴里的丈夫，傻了。而丈夫那邊把剛到嘴里的茄子都噴了出來。明明像沒有看到我們的狼狽相一樣繼續說：“你們要有離婚危機的話，爸爸希望你多付給媽媽一些撫養費，因為我過了18歲，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還有，媽媽希望你能想得開，因為人生風花雪月總無常，只有選擇遺忘。”

丈夫偷著問我，這孩子的話你聽懂沒？我說沒有。晚上，我到她的房間，她正伸著一雙漂亮的腳丫在床上研究Twins的發型。我問她白天說那話是為什么，她笑了，告訴我說班上有同學的父母在鬧離婚，因為財產鬧得不亦樂乎，媽媽要跳樓自殺呢。她是讓我們夫妻防患于未然！

我把她的話轉達給丈夫，丈夫笑著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家鬧婚變，請明明當辯護律師該最明智了。

女兒是我們家庭快樂的最大源泉，而她身上似乎總有用不完的活力。可是，今年初夏里的一天吃早餐時，女兒忽然神情恍惚，托著腮幫盯著眼前最愛吃的煎蛋發呆。我對她說：“王明明同學，欣欣于對你忽然沒有食欲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我有以下幾種猜測：感冒？改變了食物習慣？考試失敗？與朋友鬧別扭了？……”我止住了話題，因為我發現，她根本沒在聽我說話。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低下聲音說道：“嗨，不是失戀了吧？”

這個“失戀”一詞忽然驚醒了她，她扭過頭問我：“你怎么知道？”

我蒙了，好一會我才完全意識到“我的寶貝女兒果真失戀了”這個事實！我想說點什么，卻語無倫次。我真的有種天旋地轉般心痛的感覺！失戀，這么痛苦的感覺，這么絕望的感受，這似乎只屬于成人世界的專利詞語，怎么會跟似乎幾年前才斷奶，幾個月前才學會說話走路的“我的寶貝”扯在一起？

我本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先岔開話題，容自己有幾分鐘時間思考對策，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沉靜不下來。我逼迫自己馬上說出一些“成熟的，智慧的”話來。等我脫口而出的時候，我跟明明都驚呆了：“祝賀你，寶貝，你終于失戀了。”

明明一下子挺直了身體，靠在了椅背上，這次輪到她無言以對了。幾秒鐘后，她喃喃地說：“媽媽，這是件值得道喜的事情嗎？”

我摟住她的肩膀說：“寶貝，今天破例，媽媽開車送你上學，路上我們好好聊聊。”

我載著明明離開車庫的時候，緊張地踩錯了剎車，明明的頭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明明邊系安全帶邊告訴我要小心，我答應著，可拐彎時還是把路邊的垃圾桶給撞翻了。

母女第一次交換初戀失戀的經驗

我打電話給明明的班主任，為她請了半天假，又打電話到自己的公司，安排了上午的一些事情。明明看我為她這樣“犧牲”時間，很是過意不去。我說，親愛的，想去哪里兜風？她說想去看海。我說好，大海總是能讓人忘記很多煩惱。

我們在濱海路徐徐地行駛著。到了怪坡的時候，我把車停下來，對明明說我們就在這里喝一杯茶吧。等坐好后，我給明明指著遠處的海說：“這里是大連市看海最漂亮的地方。當我有生意上的煩惱解不開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到這里來，看海，想自己的渺小，于是會把功利心看輕很多。”

明明也跟著我的眼神眺望到了遠處，忽然說：“媽媽，失戀好難受啊！”

我把她放在桌上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一會又舒展開，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手掌心里，說：“我的寶貝，你剛剛出生的時候，手只有我的小手指那么長。當時我就想，我要是能夠把她一生都放在我的羽翼下，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該有多好。但是，我做不到。我想我該知道你現在的感受，因為無論任何年代，失戀的痛都是相似的。”

明明的眼里忽然露出了淚光。我溫柔地看了她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說道：“告訴我，我的寶貝，他是個怎樣的男孩子？”

明明低下了頭。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媽媽，我這輩子第一次想起一個人會這么地悲傷。比如我現在，就很想哭……”

我從手提包里拿出了手帕和面巾紙，一齊堆到了她的面前，說哭吧，想流的眼淚都流出來。明明聽了我的話反倒笑了，對我說他是她的鄰班同學，綽號“斗魚”（我不懂，不過不好問），籃球好，歌唱得好，外語也好，人很酷，真的活脫脫一個周杰倫。

我告訴明明我一點也不喜歡周杰倫，他的歌除外。明明說你不覺得他很酷嗎？我說他恐怕是心酷。明明不死心，問我到底喜歡他的什么歌，我說《以父之名》。

明明驚呆了，問我怎么這個年齡還關注周杰倫。我告訴她因為我的女兒喜歡他，看我的寶貝滿墻都是他的照片，就買了盤他的CD。我接著說周杰倫挺菜的，好歌歌詞都是方文山做的，他自己沒寫什么好歌詞，還是功底不行。明明笑了，露出一排可愛的牙齒。她說媽媽真好，她覺得我們一點都沒有代溝。我說女英雄所見略同。看到明明終于放松了，我就誘導她說出失戀的過程。跟我預想的一樣：暗戀，表白，被拒絕，沮喪，自卑，無可自拔。我接她的話說，還應該有一點憎恨！明明又驚訝了，問怎么我會理解她這么清楚？

我沒有回答明明的話，而是讓她列舉自己的缺點給我聽。明明想了想，說第一她太瘦，像蝦米；我說她雙腿頎長，是名模辛迪·克勞馥的翻版；她說她聲音難聽，唱卡拉OK像烏鴉，她多么希望能有像蔡依林那樣磁性的嗓音，我說她彈一手好鋼琴，她彈琴的樣子非常迷人；明明說她很笨，竟然看不出那個男孩不喜歡自己，我說那個男孩太笨，竟然把這么一塊珍寶放棄。明明說說媽媽你太抬舉我了，因為你是我媽媽。我說也對也不對。

我喝了一口咖啡，深深地看著她，說道：“初戀是最美的，然而也會有苦澀，但它絕對是寶貴的人生經驗，這是你的第一次人生挫折，是你成長的機會，所以我說祝賀你是出于這個原因。你還是一朵含苞的玫瑰，還不到綻放的美麗時刻，所以凡人還看不到你的價值。親愛的明明，從今往后你還要碰到這樣那樣的挫折，你必須要戰勝它們，等你長大，一定會碰到在冥冥之中等待你的另一半，就像我和你爸爸。”

明明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的眼睛，接著她笑了。她很神秘地問我媽媽你也失戀過嗎？我大笑起來，說那當然，好多次呢。不過初戀的就一次。明明聽了一下子興致來了，一定讓我描述我的失敗經驗。我告訴她，他比我大一歲，是我爸爸媽媽所在大學同事的孩子，一個大院長大的。我告訴她我的初吻是15歲，在冬天拾糞回家的路上。那是學著我們那個年代少有的意大利電影《卡桑德拉大橋》里男女主人公的樣子。冰天雪地里，因為緊張我們的牙齒碰到了一起。后來好幾天我不敢看他，我以為男孩女孩吻了會生小孩。

明明大笑不止，我接著講我失敗的初戀。我說他后來考到了上海，我考到了北京。他在大學有了新的女朋友，我哭得天昏地暗，幾天沒有吃東西。我媽媽聽說后趕來了，第一件事就是給我熱了一大杯牛奶。她說我幾天沒吃東西了，首先要想辦法保護胃黏膜。她對我說：“嗨，丫頭，就是哭，也要吃了飯有力氣才行啊。打開窗簾看看，太陽照屁股了，新的一天開始了。你知道海明威為什么有本書叫《太陽照常升起》嗎？就是給你這樣失戀的人準備的。我跟你爸爸給你起名叫欣欣，就是希望你不論將來遇到多大困難和悲傷，都能樂觀地面對……”

我對女兒說：“那次挫折以后我就一直不忘記母親的話，今天我再把你外婆的話傳給你。我和你爸爸之所以給你取名明明，就是希望你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永遠有太陽一樣的光輝。”

明明像兒時那樣把頭靠在了我的肩上。她說媽媽的肩真溫暖，我說是的，媽媽的肩永遠都是你的港灣。她問我媽媽我可以哭嗎？我說好，哭吧。等明明哭夠了，我才替她整裝梳理頭發。然后我說我們去海邊吧，看看誰的石子彈得遠，怎樣？

我們一起來到了海邊。我們迎著海風在海邊向著大海“嗚啊”地喊了起來，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時代。

我從來沒有那么深刻地感謝老天賜給我一個最好的生命禮物：我的寶貝女兒。

克服失戀的七天計劃

第一天，我命令她把自己的房間重新打掃一番。一向雜亂無章的房間一下子井井有條，連她也不相信這是自己曾經呆過的地方。

第二天，我命令她給全家做晚飯。我給了她80元錢，讓她準備一家三口的豐盛晚餐：爸爸愛吃的燒茄子和宮爆雞丁；我愛吃的西紅柿炒蛋和冬瓜鴨肉湯；明明愛吃的紅燒雞翅和醬豬蹄，甜點可隨意。明明抗議說媽媽簡直是在虐待她，她從未準備過這樣的大餐，這不是逼她參加烹飪電視節目競賽嗎。我說就是因為她從未做過，所以我希望她嘗試，第一天是耐力訓練，今天是嘗試訓練。

為了做好這頓大餐，明明下課后跑到我家后院的小飯店，專門鉆到后廚去跟廚師刨根問底，最后被問煩了，讓人家給攆了出來。明明不死心，第二天拿著家里的《大眾菜譜》跟她班上的好朋友們商量去了。最后考慮到預算，她放學回家后先把冰箱里的東西都翻了出來：雞翅，西紅柿，黃瓜及水果都無一幸免。

等用了四個小時的時間她把晚飯準備好了，全家人都快餓得暈倒了。晚上10點才吃上了咸咸的冬瓜鴨肉湯，半熟的醬豬蹄，湯水分明的西紅柿煎蛋，“黑”燒雞翅和“碎”爆雞丁。但是我跟丈夫都吃得津津有味。明明告訴我全預算還剩下26元錢，我說好獎勵你買一盤影碟吧。

吃完飯，明明主動幫我洗碗。她很興奮地對我說：“媽媽，我怎么從來沒覺得我這么能干？”我告訴她，只要嘗試，生命中會有很多可能，關鍵要有自信。

第四天放學后，我提前下班，然后開車來到校門口接明明。我直接把她拉到香格里拉飯店，走至飯店大廳，我對她說今天我要幫她實施勇氣訓練。我直奔到正在彈鋼琴的女孩面前，向她借用一下鋼琴，就10分鐘。那女孩遲疑了一下，同意了。我拉過明明讓她坐下，用雙手按住她的雙肩，說：“我的寶貝，勇敢些，當著大家的面把你最拿手的肖邦的《別離之曲》彈出來。這是對你實施的勇氣訓練，別怕，這些不相干的人馬上就會被你的琴聲打動的。”

明明咬著嘴唇，紅著臉在鋼琴前坐了下來。等第一個音符終于從她的手指尖滑過的時候，馬上她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全大廳的人都停下來看她。我在明明瘦瘦的背影里讀出了肖邦的悲傷，我不禁想起了我刻骨銘心的初戀，又想起了前天明明的眼淚，忽然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的女兒啊，美麗的青春總是有代價的。而你就是要這樣在一個又一個的苦難和挫折里成長啊！

作為對她的獎勵，我請她吃了一頓漢堡。回家的路上，明明問我為何要這么做，我說對付失戀，最好的辦法是整理情緒，嘗試新的事情，重新開始。從嘗試中體驗到從未有過的樂趣和信心。

明明側過了頭，很鄭重地說：“謝謝您，媽媽。”我說：“寶貝，無論你將來的人生有多大的困難，我和爸爸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家永遠都是你最好的歸宿。”

明明看著遠方，沒有回答。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過去了。明明的房間里不再有哀怨的鋼琴曲流出，終于有一天，我聽見她在聽西城男孩的《My love》一曲，就對她說這歌很好聽。她點了點頭，然后她摟著我的脖子很神秘地對我說，她今天在走廊里看到了“斗魚”，就主動向他打了招呼，可他還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呢，真不男人。不過，等他經過她的身邊的時候，她的心里還是有一種痛痛的感覺，她問我這是怎么回事？

我告訴她這就是青春的感覺，青春太美了，所以老天會給你一點痛來保持平衡。她說媽媽說的真好，真浪漫。她決定今后在她的性格中再多加一些媽媽的感性紅色。還有她對我說她決定放棄周杰倫了，因為他的《七里香》真的很菜。

我看著我的寶貝女兒，知道她已經走出了心靈陰霾，終于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

（責編/陳穎）

E-mail:amfc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