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凱 盧 曦 趙乃希 朱謙禮
項永權(quán)一家是四川省古藺縣普通的苗族人家。
25年來,他們用背簍義務為部隊背米,送菜,寄信。郵包裹,跋涉山路超過13萬公里,運送后勤物資1000多噸,用樸實特殊的方式,表達著深深的擁軍情。
在川、黔交界的烏蒙山深處,駐扎著一支空軍雷達兵。大山腳下,有一戶普通的苗族農(nóng)家,長者項永權(quán),今年已72歲高齡;兒子項潤香,如今已人到中年,孫子項紅杰,目前還在上中學。項永權(quán)一家從1981年開始用背簍每天義務為山頂上的官兵們背米、送菜、寄信等。25年來,這個背簍從年邁的爺爺項永權(quán)肩上換到父親項潤香肩上,現(xiàn)在又延續(xù)到孫子項紅杰肩上……祖孫三代背壞了近百個背簍,背簍在換,人在變,可是無論刮風下雨,酷暑嚴寒,部隊每天的后勤補給從來沒間斷。春節(jié)前夕,背簍主人公的名字被寫進了四川省雙擁模范的行列,一家人被四川省評為擁軍優(yōu)屬先進家庭。
為尋訪這家人,筆者經(jīng)過16個多小時的長途顛簸,終于在2006年1月22日清晨6點50分走進了偏僻小鎮(zhèn)項大爺?shù)募遥H歷了他們一家人冒雪為雷達站官兵送菜的過程。
1月22日,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小年。小雪。7點30分。天蒙蒙亮,項潤香便從床上爬起來,輕聲喚醒了熟睡中的妻兒。為了省錢,也怕驚擾老人,他像往常一樣,沒舍得開燈,摸黑穿好衣服。項潤香順著墻摸到了門后的幾個背簍遞給妻兒,然后輕手輕腳牽著妻兒走出大門。
項潤香家住小鎮(zhèn)邊,離集市還有5里多山路。年關(guān)了,為山上雷達站的菜買得多,項潤香把兩個孩子也叫上。男孩1 3歲,長得虎頭虎腦,叫“大頭”;女孩11歲,乖巧可愛,叫“小敏”。能為山上的解放軍叔叔送菜,大頭和小敏高興得不行。
屋外寒氣襲人,通往集市的鄉(xiāng)村小路被一連好幾個月的陰雨天氣揉得坑坑洼洼。再加上正下著小雪,路顯得更難走。一進菜市,項潤香就忙乎開了。他先掏出個皺巴巴的小本本,上面記錄著雷達站需要的東西,然后逐項對著單子選購。
離開菜攤時,妻子熊仁霞給我們提到了一件事。一次,項潤香和菜農(nóng)討價還價時,那人開玩笑說:“反正是部隊的錢,講什么價嘛。”就因這句話,項潤香與多年的鄉(xiāng)親紅了臉:“我自家錢你可以坑,部隊的錢都是國家的,那么多娃娃在上頭站崗、放哨呢,這錢你也好意思坑吶?”從那以后,所有集市上的菜農(nóng),都不敢喊他高價了。
8點10分。項潤香身后背簍里的萊也越來越多了。項潤香與大多數(shù)山里人一樣,純樸而內(nèi)向,話不多。一路上,他只告訴我們過年了,菜有些貴。還說今天是鎮(zhèn)上今年最后一個趕集的日子,要靠這最后一個集市把山上雷達站過年期間的貨買好,不然,春節(jié)戰(zhàn)士們沒得吃。
8點30分。離開小鎮(zhèn)時,項潤香又跑了幾家雜貨鋪,為官兵們捎帶了一些生活日用品。末了,還順道在郵局將昨天上山捎下來的戰(zhàn)士家書寄了出去。
8點55分。項潤香和妻兒背著菜回到了家。房前,項永權(quán)老漢坐在屋檐下“叭嗒”、“叭嗒”地抽著旱煙,屋里老伴古大娘已給兒孫們鹽上了熱氣騰騰的米飯:“快吃吧,吃飽了好上山。”
就這工夫,記者聆聽了項大爺講述“背簍”的來歷:項大爺?shù)膿碥娗榻Y(jié)源于一條軍毯。1949年底的一天,一支解放軍部隊路過老人的家時,一位身材高大的軍官見他縮在墻腳,凍得發(fā)抖,便拿出條軍毯為他披上。這條軍毯溫暖了他15歲的那個寒冬,也讓“親人解放軍”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部隊走了又來。1981年夏天,正在種地的項永權(quán)遠遠看見一名小戰(zhàn)士背著個大背簍,在山路上步履蹣跚地往上爬,突然腳下一滑,跌進了路旁的水溝。見這幕情形,項永權(quán)丟下手中農(nóng)活,將背簍接了過來。從此,他知道了山上有一個空軍雷達站。這兒之后,戰(zhàn)士下山買菜,老人都會義務背上一程。再后來,他主動向部隊的領導提出:每天清晨,義務把新鮮蔬菜送上山。這一背上,就是25年。那一年,項永權(quán)47歲。
沿路的樹叢黃了又綠,綠了又黃,老項的背簍換了一個又一個,老項的背脊在歲月的磨礪中也開始慢慢彎曲。1995年的最后一天,連隊準備會餐。這天下:午,項大爺?shù)?趟背著沉甸甸的背簍上山時,已是61歲的他腳下一滑,摔了一跤……這一摔,老人整整躺了半個多月,從此,腿腳就不再靈便了。從此,背簍的主人換成了兒子項潤香。
9點15分。吃過早飯的項潤香夫婦帶著兩個孩子上山了。因為下雪,山路上結(jié)了一層薄冰,踩在上面,腳下嘎吱作響。
走到山腰,我們?nèi)硪驯槐┖秃顾瘛嵲谧卟粍恿耍腥颂嶙h休息會兒。項潤香含笑不答,把背簍依在路旁一處陡峭的山壁旁,妻兒也照此法停靠。我們不會這姿勢,只得相互幫忙,把帶給山上戰(zhàn)士的慰問品放到雪地里。停下不足5分鐘,就覺后背冰涼冰涼。
“這里經(jīng)常下雪嗎?”我們問項潤香。“是啊。下雪后路上全是冰,要在膠鞋上套一雙草鞋,這樣走路才不會打滑。”
山路難行,項潤香總是按時把菜送上去,從未耽擱過雷達站官兵們的一頓飯。
去年春天,趕上家里農(nóng)活忙,項潤香忘記了把當天買的雞蛋送上山,到了晚上才想起。他正要出門去送,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一時間,項潤香心里直發(fā)愁,戰(zhàn)士明早吃啥?在雷雨中,山路滑不用說,更危險的是不能開手電筒,只能摸黑往山上爬。項潤香狠下心,決定和妻子一人打傘,一人背上雞蛋上山。走到半山腰,一不留神,妻子手中的雨傘被吹下了山。大雨淋透了全身,背簍里的谷糠被雨水浸透后,重量一下增加了許多,十多斤雞蛋一下子變成了幾十斤重。花了足足兩個鐘頭終于爬到了山頂。到達雷達站已是午夜了,官兵看著這對已成泥巴人的夫妻,個個眼睛都紅紅的。
9點40分。雪還在下。終于,山巔的雷達站在云霧中漸漸顯出了模糊的輪廓。這時,幾名官兵從山上奔跑下來,仿佛見到了久別的親人,親熱地接過項潤香一家的背簍,把身上的棉大衣給他們披上,扶著他們走進了營房……
雷達站的戰(zhàn)士告訴我們,每次送菜上山后,項潤香都會在連隊待上一陣子,不是幫炊事班的戰(zhàn)士做做飯,就是跑到連隊的豬圈里幫助喂喂豬,不忙時他還會陪戰(zhàn)士們拉拉家常……然而,一當戰(zhàn)士們想留他吃頓飯時,他就會一邊說吃過了,一邊快步下山去。
去年底,項潤香再次被四川省評為擁軍優(yōu)屬好家庭后,當別人間他的感受時,一向不善言語的項潤香真誠地說:“說心里話,有時我也不想干了,也想像其他伙計一樣走出大山見見世面,可當真要走時會很猶豫,這背簍誰來接呀!久而久之,這念頭也就沒有了,山上的解放軍對我們真好,又送衣服,又給我們吃的,有時連娃們的學習他們都包了……要真叫我走,我還舍不得他們吶!”
10點剛過,雪停下來了,太陽也露出了云端。
雷達站的官兵也把項永權(quán)和古大娘接上了山,說要“一家人”團聚過個/J、年。
14點30分。往日寂靜的雷達站熱鬧起來了,在陣地前的空地上,項大爺一家6口人與雷達站官兵搞起了聯(lián)歡。不一會兒,山下的苗族同胞也趕上山來,搞起了個小型軍地聯(lián)歡會。軍愛民,民擁軍,真是軍民一家親。
項大爺一家的擁軍情誼,也深深地感染著周圍的苗族同胞。后來的日子里,這條崎嶇的山路上多出了許多陌生的腳印:冬天山上潮濕,有人上山幫官兵烘烤衣褲:有裁縫店的老板,義務為官兵縫補衣服,夏天,還有人悄悄上山為戰(zhàn)士開墾出一小塊菜地,并栽上青菜苗……
駐地的政府也行動起來了,先是幫助雷達站安裝上了電話,后來又為山上的官兵裝上了自來水管……逢年過節(jié)會帶上慰問品上山看望官兵,為他們排憂解難。
部隊官兵換了一茬又一茬,軍與民之間的感情卻越來越深。多年以來,雷達站官兵也把這里當作自己的故鄉(xiāng),開設部隊夜校為群眾補習文化,幫助鄉(xiāng)親們脫貧致富:下山開展義務巡診,免費為群眾看病送藥;他們還先后支助了30多名失學兒童重返課堂,其中4名考上了大學,義務植樹造林近萬株,讓昔日的荒山披上了綠裝,幫助駐地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
17點50分。項家人和山寨的苗族同胞與官兵們道別,下了山。
18點40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這時,天上又下起了毛毛細雨,在苗族老鄉(xiāng)家門口,我們謝絕了老鄉(xiāng)們讓我們留宿鎮(zhèn)上的盛情,又悄悄放下他們?nèi)M我們提包里的禮物,只帶走了一張我們與苗族人的合影照片,告別了這一家可敬的人。
項大爺一家代代相傳的背簍,將成為我們記憶中最珍貴的禮物。正因為有了成千上萬這樣的“背簍”,祖國的天空才會這樣蔚藍,我們的軍隊才堅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