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飛
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變化的時代。變化,意味著隨時都會有新的機會,新的選擇。那么,機會和選擇是不是總能給人帶來好的結果呢?
作為隨著經濟改革大潮而成長起來的一代年輕人,葛帥對于兩種體制下的工作和生存狀態有著深刻的比較和切身的體會。當年他從醫科大學畢業的時候,國家還包分配呢,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反正不是去本院校附屬的這家醫院就是另—家醫院。再說,好的工作早就被那些有關系的人先占了,他沒有什么門路,必然就是揀人家挑剩下的。葛帥很無奈地來到了一家小醫院。單位里專業人員不多,像他這樣高學歷的人才更是屈指可數,按說他應該受到器重才對,但是領導偏偏把他安排到一個很不重要的科室,而且也不符合他的專業。葛帥很是郁悶了一段時期,曾想過無數擺脫困境的辦法,但都行不通。他甚至交了調離申請,但領導不僅不同意,反而把他安排到一個更無足輕重的崗位,他感到備受冷落。葛帥想發揮才干無人賞識,想不干了也不行,他簡直要絕望了。
幸好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這家小醫院,人事管理制度才有了松動。首先是兒科的一把手去了區中心醫院;不久,門診部主任下海,到一家著名醫藥公司做銷售去了;葛帥自然也不愿放過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當另一家同樣著名的醫藥公司邀請他加盟時,他毫不猶豫地辭職了。
外企的管理模式與醫院的傳統管理有著相當大的差異。葛帥初到公司,感覺像換了一重天。在這里,不會有人強逼你非得做什么,或者一定要按照一個固定的模式去做事。通常都采取目標管理的方式,任務指標就在那兒擺著,你通過什么辦法去實現,沒人限制。這真是一個發揮個人才干的地方,當然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很快,葛帥就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以前在醫院,盡管看不慣領導的很多做法,但只要按照指示去做,也沒什么難的。現在則不同,事事都得自己操心,從頭到尾、從小到大,費心去規劃、去考慮、去解決問題……每天都面臨著無數的問題,要作很多決策,還得預先考慮到各種可能的情況并想好對策。小葛覺得真是累啊,他有點兒頂不住了。
煩心的事接踵而來。葛帥接連在幾件事情上與上司意見相左,兩個人的關系日趨緊張。小葛還發現,上司在工作中,有時趁職務之便牟私利。從個人處世原則上,他鄙視上司的這種行為,不愿意在這種人手下繼續工作,但是如果向公司反映情況,他知道自己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想來想去,只能走人。可是,離開這樣一個有實力的品牌企業,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開拓出來的市場,小葛又覺得自己的損失實在太大。他拿不定主意了,思前想后,始終無法作出決定。這種強烈沖突的內心痛苦,甚至超過了那時在醫院里無人過問、四處碰壁的悲慘經歷。現在回過頭去看當時的境遇,沒有多少選擇,聽天由命,隨遇而安,也未必是最壞的處境。現在的情況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葛帥只好在內心里對自己苦笑。
同樣是80年代生人,在四川農村出生、長大的女孩春燕可沒有葛帥這樣上大學接受高等教育的幸運,她在16歲前甚至沒有到過縣城。春燕能想像出來的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使勁吃自己最喜歡的紅燒肉,穿上村長老婆過節時才舍得穿的那種粉紅色羊毛衫。可是春燕家里窮,父母沒辦法滿足女兒的愿望,他們只能托人給女兒說一個好人家。春燕17歲那年定親了,男方是鄰村的阿虎,長相一般,但是家里比較富裕,他的爸爸在鎮上開著一家鋪子。
為了在出嫁前給家里攢點錢(弟弟該上初中了),也許還有著說不清楚的內心沖動,春燕禁不住表姐的幾番勸說,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跟表姐一起來到廣州打工。燈紅酒綠的大都市可真讓春燕開了眼,以前滿心向往的縣城里的繁華與廣州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特別羨慕城里女人的生活:自己上班掙錢,想干啥就干啥,可以穿漂亮衣服,吃各種美食,還可以跟自己喜歡的男人約會,甚至很自由地住在一起。春燕想到自己即將要嫁的那個沒有文化、沒有情趣的男人,想到自己結婚后很快就會像村里那些婆娘那樣圍著鍋臺、孩子轉,變成——個黃臉婆,心里就打寒戰。她多渴望永遠不回去,留在這里過城里人的生活啊!但是,她又怎能違抗父母的安排,男方家里生氣了怎么辦?再說,自己又靠什么在廣州長久立足,能像本地人那樣有穩定的工作和住所呢?所有這些念頭,都讓年輕的女孩心亂如麻,不知何去何從。
選擇的自由在給人們帶來機會的同時,也制造了更多的壓力和刺激。在倡導個人獨立、自由競爭和雙向選擇的市場經濟環境下,社會各階層成員的工作和生活壓力都比計劃經濟時代明顯增大,并逐漸成為一個不得不解決的心理問題。
為什么經濟發展、社會進步卻成為心理問題的來源?選擇何以成為壓力的制造機器呢?
本欄目中的其他文章將對此進行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