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

人的記憶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大部分的記憶都漸漸淡忘了，但也有一些鏡頭、畫面卻會一直留駐在你的腦海里，不經意間會再次浮現。

好像就在幾個月之前，幾乎是一夜之間，芙蓉姐姐成為了天下誰人不識君的網絡名人。廣泛地被傳遞著的，是芙蓉姐姐豐滿身材的照片，富有強烈自戀個性特點的自傳，演員面試和記者招待會的錄像。在網絡受眾廣泛的天涯社區，新浪網甚至辟出了芙蓉姐姐的專欄，據說google搜索到的芙蓉姐姐的相關主題呈幾何級數增長。一時間，這個自戀的女子成為了全國網民的“偶像”。

但也正如其出名之迅捷一樣，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間，芙蓉姐姐就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幾個月之后的今天，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使得我想起我的一個童年生活的片段。應該是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們班級一起去一個地方活動，回學校的時候要經過一個過去大戶人家(人稱貴潘家)的祠堂。祠堂有很高的門檻，我們這樣的小孩子是很容易絆倒的。那天跑得急，在過門檻的時候，我就被絆倒了。我記憶中印象深刻的那個片段就是，當時我又痛又羞，正在此時，有好些小朋友從我身邊跑過，嬉笑地看著狼狽不堪的我，一邊說著：活該！也許這些孩子甚至都不明白“活該”的確切含義，或者只是練習在合適的語境中使用這個詞。當時的我備感孤獨和屈辱，馬上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顧疼痛飛快地跑離了。

心理學的研究表明，強烈的情感會長期儲存在記憶里，最糟糕的創傷性的事件甚至會反復在人的頭腦中出現，這叫做閃回。而更多的是像上述這樣的畫面和事件，它對人的印象也許更久遠，會或潛意識地影響一個人對世界的態度，與別人的關系。

關于類似的事件，我的妻子有另一個版本的經歷。同樣是在小學的時候，她的一位同學也有過類似的當眾出丑，當時幾乎所有旁觀的人都在嘲笑她，我的妻子一開始也覺得好笑，但很快覺得這樣不好，于是馬上上前扶起了那位同學。這件事被那位同學寫進了日記，并且從此之后成為我妻子最堅定的朋友。

因為內心的極度自卑和戰勝自卑的強烈愿望，芙蓉姐姐才會成其為芙蓉姐姐。自戀和自大的表面之下，是掙脫心靈枷鎖的痛苦掙扎。但這卻成了大眾的笑料，娛樂的對象。網絡上的追捧，媒體的采訪，造一個虛假美夢成真，都在鼓勵甚至催促著這個女孩子袒露自己的傷口，戴著鐐銬去舞蹈。看著她流著的血，然后又迅速將其拋棄，讓這個夢幻在最短的時間里破滅——何其殘忍。

我無意指責誰，這樣的網絡事件也無從指責。但是我在想，這一網絡事件也正反映了參與者和看客們內心的空虛和無所依托。再說得宏觀一些，是整個網絡社會的青春期認同障礙：迷惘而不知道自己是誰，該向何處去。這樣的網絡社會的網民們正如我一年級的同學們，當他們說著“活該”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事件已經過去，芙蓉姐姐不知身在何處，希望她有一個地方，可以安靜地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