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瑞詩歌

在路上

整個旅程是寬容的

它接納了我全部的孤獨與憂傷

并且給了我一些等待收獲的希望

這讓我忘記了我是一個獨行的人

也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是一個受過傷害的人

在開往固原的汽車上

我坐了單獨的座位

在整個旅程中

我?guī)缀鯖]有弄出一絲聲響

但這并不代表我是孤獨的

就像沉默并不意味著沒有話說

我沒有將目光過多地打擾

安琪呈45°角的背影

我以為她此刻要比我更需要安靜

(這之前她已經(jīng)坐了一個晝夜的火車)

所以，當我確定

她在那么一小會時間里

靠向坐椅睡過去的時候

我的內(nèi)心是幸福的

這比我們之間的交談

重要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

我曾經(jīng)以“想要方便”為理由

一共打擾過司機三次

他沒有理會我

就這樣，汽車沿著它以往的慣性

在它認為需要的時候

停停走走

在將臺

從這里再往前九十里

就到我家了

我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母親

正站在一棵開滿花的蘋果樹下

沖著我微笑并且招手

我沒有告訴安琪這些

我這樣想的時候

她和另外一些人

正在關(guān)心歷史

以及與歷史相關(guān)的其它事情

秦長城

起初，我試圖從一群羊的寧靜里

出走，并且期望聆聽到

久遠的廝殺聲

我懷疑自己已經(jīng)看到了

堆堆白骨，生銹的箭頭

事實上那些亡靈

他們比我想像的安靜得多

他們沒有成為我意想中的風景

事實上我只看到了長城曾經(jīng)巍峨的影子

我沒有找到關(guān)口

我想不出它還能驕傲多久

孤獨多久，又能輝煌多久

支撐多久

在秦長城上

我只聽到了風聲

須彌山上

我興奮不已

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導游所說的

全部七棵以外的第八棵

菩提樹，然而

佛說：

“你沒來之前，

她已經(jīng)存在了。

是她自己發(fā)現(xiàn)了自己。”

在固原，我接到了

你的電話

——致一個等我回去的人

這一刻，我不能自已

我無法讓眼里的淚水

不流出來

你什么也沒說

確切地說，我只聽到了嗚咽的風聲

就這樣，思念便從我的心底

溢出，然后匯成海

然后澎湃

在涇源

我從未探究過她

隱沒在歷史深處的苦難

卻一度猜測過

她的內(nèi)心是否留存著憂傷

那些沒有標高的麻雀

夕陽，以及長在路邊的

卑微的草

她們并沒有惹誰

她們被我這樣的沒有思想的人

比喻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

真的，這不是輕率

當我吃著涇源的特產(chǎn)

想把一些現(xiàn)代漢語的詞匯

掛在那些禿頂?shù)臉渖蠒r

發(fā)現(xiàn)那些如我一樣年輕的人

卻依然沿用著詩經(jīng)里的詞語

我的靈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撞擊

僅此而已，我已經(jīng)不能保證

所有經(jīng)過的人下踩的雙足

不會被一塊遠古時期的馬蹄鐵

硌到

在通往拉薩的路上

與他們說的不一樣

我沒有見到返青的草

和奔跑的藏羚羊

只有那些被行人冷落的石頭

用沉默對我說

草被羊吃了

可是，羊呢

（選自《黃河文學》2006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