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被一陣叫聲喊醒,他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原來是外邊有人回收舊電器,一看表,已是上午9點20分,阿麗上街買菜去了。
張山下了床,走出門外,陽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又伸個懶腰,然后摸出香煙,卻發現煙盒空了,張山呸了一聲,把煙盒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這里是城鄉結合部,前后共有20多幢樓房,當初建造時沒有統一規劃,條件好的人家造5層或者6層高,而經濟差的只好造3層,在排列上也不規則,東一幢西一幢的,盡管如此,但這里房價便宜,因此外來打工者都租住在這里,所以臟亂差三個字全占了,最特出的是衛生沒人管,垃圾遍地,尤其是各種顏色的塑料袋飄飄蕩蕩滿天飛舞,垃圾箱倒是有幾個,卻不是天天有人來打掃。
張山鎖了門去買煙,走過屋子前一條不長的弄堂,向右拐不遠是一條街,那兒有幾家小賣部。
張山買煙回來,阿麗也買菜回來了,張山討好地盛一碗粥給阿麗,阿麗接過來問道:“你今天不出去找工作?”張山晤了一聲,說:“去,誰說不去?等我吃了早飯就去。”張山給自己也盛一碗粥,夾了一根腌黃瓜,然后端著碗蹲在門口“呼嚕呼嚕”地吃著,心想是該找工作了,從鄉下帶來的2千多塊錢用得差不多了,可干什么好呢?阿麗的意思讓他租車蹬三輪,可昨天找人一問,光租車押金就得交3千元,去哪兒弄這3千塊錢?看來城里打工也非易事,只能慢慢來。
張山扔下飯碗,向阿麗招呼一聲便出門走了。
張山與阿麗還沒結婚,這次帶著阿麗來到城里打工,兩人都是初中畢業,好工作自然輪不上他們,為了生計,阿麗只好去了一家三班倒服裝廠上班,每天累的叫苦連天,直怨自己運氣不好,跟了張山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張山對此也顯得無可奈何,他在鄉下吊兒郎當的,遠近村民都知道張山是蔣寶里的淘籮——好只口,田里的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因此30多歲也沒個姑娘肯嫁他,后來認識了有夫之婦阿麗,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終于把阿麗騙到手,但張山知道,阿麗以前的男人只知埋頭苦干,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角色,當初是阿麗父母硬壓著,才和他做了3年夫妻,這3年阿麗什么事也不用做,如今跟了自己卻要去上三班倒,當然會怨氣升天了。其實張山和阿麗才來了兩個月,為了省錢,在城鄉結合部租子一間停車棚,面積只有10幾平方,原以為城里掙錢比較容易,等掙了錢后在城里買房住下來,可來了后才發現事情不妙,城里也不是好混的。
這晚,阿麗上夜班去了,張山百無聊賴地走出家門,一個人在城市的馬路上游蕩。這是個縣市級城市,人口有10幾萬,所以每當夜晚來臨時,幾條主要的街道仍然行人如梭,熱鬧非凡。張山融入人群中,他抽的是廉價煙,東顧西望的樣子極像個盲流,幾個姑娘從他身邊走過,被他身上散發的煙味嗆得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夜晚的小城是美麗而多情的,處處顯示出繁華與喧囂,霓虹燈頻頻閃爍,悠揚的樂曲在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樓層之間回旋,男人女人全都神采飛揚,帶一種暖昧的幸福。城里真好,張山不由感嘆道,在鄉下,晚上不是看電視,就是摟著媳婦上床睡覺,而城里的夜晚才剛剛開始,車來人往,趕集一樣,城里的女人很耐看,長發披肩,舉手投足中自有一種迷人的風韻。
這條興隆街張山走過好幾回了,這里多的是發廊,發廊門前濃裝艷抹的小姐關注著每一個走過的男人,侍機搭腔拉生意,張山頭一回走過時被熱情的小姐拉進去了,他一摸頭發覺得也該理一下了,剛坐下,就見一位小姐飄過來,張山說:“我洗頭。”那小姐嗲聲嗲氣地說:“哦,跟我來吧。”張山跟著她來到里間,驀然間發現盥洗室沒水龍頭,卻有一張床,張山疑惑地說:“怎么沒水龍頭?我剃頭不用洗?”那小姐怪怪地望他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原來你真剃頭啊,我們這里不理發耶。”張山大驚,說:“什么?理發室不剃頭?”小姐指指張山的下身說:“我們這里洗頭,那個頭耶。”張山這才明白過來,逃似地沖出門外,身后傳來幾位小姐肆無忌憚的浪笑。興隆街并不興隆,倒有幾分沉寂,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張山走過多次之后,發現興隆街的發廊門面雖不大,但里面的空間其實很大,又一格一格的分割成幾個小間,像一張網似的把過往的男人一一吞噬進去。
張山漫無目的的在東興街轉了一圈之后,打算回家,路過一家小賣部,里面正在放電視,從電視廣告里飄出一個女人的聲音:“用信婷好心情。”張山聽了,心里不由罵道,呸。老子才沒好心情呢。可不是,一個兜里沒錢的男人能有好心情嗎?這時后面有人喊道:“抓住他!小偷!”張山回過頭去,見一伙人噼里叭啦地追著一個人從他身邊跑過,張山閑著沒趣,就想跟過去看看熱鬧,不知不覺中卻撞著一個人,張山一看,這人認識,是鄰村的李泗,聽說李泗夫婦早幾年就去廣州打工,日子過得不錯,每逢春節回家,夫妻倆都穿著高檔服裝,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今年還從縣城包了專車回鄉下。
張山在這兒突兀地見了李泗,不解地問:“李泗,你怎么也在這?去年不是在廣州嗎?”
李泗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張山,一愣之后說:“是啊,廣州工作難找,所以今年來這兒打工了。”
李泗在一個工地干活,晚上天氣冷,所以想回家拿件衣服,張山把自己的情況對李泗說了,李泗望一眼張山,說:“城里掙錢說不容易還真不容易,不過,要說容易呢也容易,就看你干不干。”
張山一聽,兩眼頓時發光,抽出一支煙遞給李泗,李泗也沒客氣,接過來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張山見李泗自顧吸煙,便問道:“你剛才說掙錢容易,那是什么工作?”
李泗卻不說了,張山就粘著李泗,非要李泗說不可,李泗扔了煙蒂說:“改天吧,改天咱倆好好聊聊。”
張山問:“你住在哪?”
李泗往前面一指,張山說:“反正我也沒事,剛來城里認識的人也不多,跟你去工地看看。”
李泗猶豫了一會,說:“行。”
不一會,張山跟著李泗來到他租住的地方,李泗咳嗽了一聲,然后掏出鑰匙,
打開門,他老婆不在家,張山發現李泗租的房子跟自己差不多,也是居民的停車棚,吃喝拉撒都在這20多平方的空間里,家里堆放得亂七八糟,李泗讓張山坐,張山說:“你忙你的,你不是還要去工地嗎?”李泗點點頭,打開衣櫥,找了件衣服,剛穿好,這時門外傳來了他妻子的聲音,李泗慌忙拉著張山躲進了大衣櫥,一邊湊在張山耳邊輕聲說:“委曲一下,不管發生什么事,你千萬別出聲。”
張山疑惑地望著李泗,只好悶聲不響地豎起耳朵聽著外邊的動靜。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李泗的老婆,男的說:“你這兒安全吧?”李泗老婆啪地關上門,一邊說:“放心,這兒絕對安全的。”于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好像是脫衣服的聲音,李泗老婆說:“喲,你的手這么冷?”男的沒吱聲,李泗老婆又輕叫道:“哎喲,你慢一點嘛。”接著床激動地晃動起來,然后響起了李泗老婆那十分夸張的呻吟聲,在整個房間里回蕩著。
躲在大衣櫥里的張山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一時尷尬不已,他后悔跟著李泗來到他家,人家的私事他可不想去管,但聽著外面的聲音,他又不禁面紅耳熱,張山握緊拳頭朝李泗揚了揚,意思是幫他去打那男的,可李泗卻大氣也不敢出,直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張山這可氣呀,心想李泗真沒用,老婆偷漢子,自己卻躲進大衣櫥里不敢出來,這還算是男人?外面的聲音吸引著張山,他不由咂咂嘴,挺了挺身子,就在這時,張山忍不住放了個響亮的屁,把床上那兩個嚇得夠嗆,男的飛快地穿好衣服,對李泗老婆說:“屋里有人?”李泗老婆委曲地說:“不會吧?”男的說:“肯定有人,在大衣櫥里。”
張山聽了這話,知道沒法藏了,一把拉著李泗就跳了出來,男的一見出來兩個大男人,還是嚇了一跳,驚恐地望望李泗老婆,說:“你們……”
李泗老婆也認識張山,拉過被角遮住雙乳,張張嘴說:“他們……”
那男的見兩個男人沒說話,便嘿嘿笑了一下,點點頭說:“好。”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想了想,又掏出一張,一并遞給李泗老婆,然后像沒事似地開門走了。
張山說:“就讓他這么走了?”
李泗一把拉住張山,說:“你回來。”
張山疑惑地望了望李泗,這時李泗老婆已經定下心來,從容地在被窩里穿好上衣,然后攏了攏披散的頭發說:“是張山兄弟呀,也出來打工?”
張山沒搭話,李泗拿起外套說:“我回家來添件衣服,路上碰上的。”說罷拉起張山逃似地走出家門。
一路無語,好一會李泗才說:“兄弟,你都看見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出來掙錢不容易啊,我在工地打工,收入很少,只能供自己吃喝,所以……”
張山明白了,說,“她……一月能掙多少?”
李泗說:“二三千吧,多的時候五六千。”
張山失聲叫道:“這么多?”
李泗望望張山,意味深長地說:“兄弟,你那媳婦又年輕又漂亮,打扮打扮的話更值錢,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張山沒跟李泗去工地。阿麗要午夜12時才下班,張山躺在床上,一閉上眼,李泗老婆那夸張的呻吟聲就在他耳邊響起來,張山翻個身尋思道,女人掙錢真的這么容易?如果阿麗也去干這個,自己能接受?迷迷糊糊中,門“哐當”一聲,是阿麗下班回來了。張山揉揉眼,見阿麗正在洗臉,阿麗才28歲,雖然結過婚,可先前那三年啥事都不干,每天就知道畫畫眉毛涂點胭脂,又沒生過娃娃,身材還像個大姑娘,豐乳細腰,張山看了一會,身子不由躁動起來,底下的床“吱呀”了一聲,阿麗說:“你還沒睡?”張山說:“想你呀?”阿麗聽了這話,臉一紅,嘴里說:“你就知道這。”說罷扔下毛巾,上了床。
幾天后張山在街上碰上了王五,這王五跟張山一個村,以前還與阿麗戀愛過,但阿麗父母當時嫌王五家窮,硬是拆散了他們,王五一氣之下去了城里,沒想到王五混了幾年后總算混出個人樣來,如今穿著西裝戴著領帶,手里神氣活現地拿著手機,夾個公文包來來往往的,據李泗說王五是個做大生意的人,管著好幾個工地,工地上一旦什么材料少了,他一個電話打過去,就有人屁顛屁顛地把材料送過來。
星期天中午,張山拉著王五來到家,阿麗冷不丁見了王五,一愣,張山說:“快去炒幾個菜。”阿麗應一聲,便出門買菜去了。
張山泡了杯紅茶給王五,王五四處看了看,對張山說:“你們就住在這兒?”
張山點點頭說:“暫時也沒好住處,等以后找著住處再搬。”
王五掏出一包中華煙,彈出一支給張山,兩人天南地北地聊開了。
不一會,阿麗買了些熟菜回來,還有一瓶啤酒,張山說:“怎么是啤酒?”
王五說:“啤酒也行。”
“不不不,天冷了要喝白酒。”張山起身說:“你等一會,我去買。”
張山出了門就飛快地跑著,買了酒后又快速跑回,到門口時才停住腳步,他想聽聽里面兩人在說什么,便豎起耳朵聽,只聽見阿麗輕輕嘆一聲,說:“就這么過吧。”一會又說:“這是什么?”王五說:“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就打我手機。”張山聽到這,悄悄后退幾步,然后故意跺跺腳,進了門,發現阿麗拿著一條手絹在擦眼睛。
席間,張山不停地勸酒,阿麗也喝了不少,張山見兩人喝得差不多了,便忽然間想起什么似的對阿麗說:“糟了,昨天跟紅頭阿三講好,今天一起看三輪車,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得,我現在就去看看。”
張山在大街上抽了一支煙,又折了回來,事情正如張山意料的一樣,王五和阿麗這對情人多年不見,現在在酒精的作用下,兩人舊情復發,很快就纏在了一起,張山就在這時走進門去,王五卻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然后甩出500元,望一眼床上的阿麗,走了。阿麗此時酒也醒了,“嚶嚶嚶”地哭了起來。張山望著眼前的這一切,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一直到晚上,張山才從外面回來,他沒怪阿麗,把桌上的500元交給了阿麗,阿麗火燙一樣扔在了地上,張山把錢揀起來,對阿麗說:“這錢你先拿著,我不怪你。”阿麗拿著錢哭了,自己上三班倒一個月也就這點錢呀。
張山嘆一聲,在一邊叭嗒叭嗒地抽煙,好一會才悶聲悶氣地說:“以后別去上三班倒了,其實這事挺來錢的,像李泗老婆那樣。”阿麗聽了這話,睜大眼睛望著張山,說:“你也希望我干這個?”張山不敢看阿麗的眼睛:“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等有了錢就收手,好好過日子。”聲音輕的像蚊子一樣,阿麗的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阿麗依然去上班,這星期她上深夜班,只是沒跟張山說一句話,下午就一個人走出家門,也不知去了哪兒,張山問她,她也不說,晚上把背脊冷冷地對著張山,張山兜里已經沒…—個子兒買煙了,想跟阿麗開口要,但阿麗兩天沒開口,張山又氣又急,猛地扳過阿麗的身子,阿麗卻低聲說:“我答應你就是了。”
夜晚來臨,阿麗終于帶回一個男人,猥猥瑣瑣的樣子,在門口見了張山,轉身就走,張山追上他,輕聲說:“你別怕,我給你看門。”那男人鬼鬼祟祟地望望四周,然后掏出2張佰元大鈔給張山,急急地進了門。張山把錢放進口袋,習慣地去兜里摸香煙,一摸才知道,都一整天沒抽煙了,因為沒錢買煙,他咂了咂嘴,在門外站了一會,想去街上買煙,這時,從那邊來了三人,張山還沒看清這三人的面,就見他們直奔自己家,張山伸手一攔說:“喂,你們干什么?”其中一人間:“你是住在這里?快開門!”張山說:“有什么事?”那人說:“有人舉報,這里有人嫖娼。”張山聽了這話,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在派出所里,張山悔得直跺腳,偷雞不著卻蝕把米,頭一回生意就讓警察給逮住了。是誰舉報的?他百思不解,也沒這閑功夫去想,因為沒錢罰款,他被拘留半個月。出來后,阿麗卻沒回來。
后來從李泗口中得知,王五替阿麗交了罰款,阿麗便心甘情愿地做了王五的情人,住在哪兒就不知道了,但肯定還在這座城市里。
[責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