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官”農民騙翻廳級高官

今明兩年，全國地方各級黨委要分批集中換屆。如何打造一個風清氣正的換屆環境，確保地方各級黨委換屆工作順利進行，是擺在各級黨委、政府面前的大問題。對張心愿這等“跑官要官買官”之流自然要嚴懲不貸；對張臣這樣的騙子掮客，也要睜大眼睛，不可掉以輕心。

2006年1月25日，原黑龍江省地方稅務局黨組書記、局長張心愿因受賄罪、行賄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這幾年，高官因腐敗垮臺的案子，說來已不新鮮。但張心愿案卻非同一般，因為這個堂堂的正廳級高官，竟然是被一位農民騙官騙翻的。

上訪農民悟出“官場潛規則”

這個有“大能耐”的人叫張臣，是黑龍江集賢縣人，原本是個普通的農民。

上世紀80年代初期，才20出頭的張臣碰到了一件煩事兒，他家承包的一塊種子田被新上任的村領導轉包給了別的農戶。懂政策的張臣當然不服氣，在和新任村領導吵了一次又一次后，決定上告，非把這塊田弄回來不可。

走上上訪之路后，才知道上訪的艱難。盡管張臣覺得自己有理，可從鄉里、到縣里、市里，直到省里，告了一年又一年，這事都沒有得到解決。直到他幾經周折、認識了一位領導后，由于這位領導的關心，縣里鄉里才重視了起來。最后，這塊地重新承包給了張臣一家。

張臣的這個狀，總算是告贏了。而且他通過這幾年來的辛酸，總結出了一個經驗：只要上面有人，什么事都好辦；上面沒有人，再有理的事都難辦。從此，他特別關心上層人物的動態，從縣里到省里，從中央到地方，呆得近的就想方設法套近乎。

與此同時，張臣會告狀、能辦事的名聲開始傳了出來。在那塊種子田拿回來后，張臣的親友們個個都夸張臣能辦事；而張臣呢，更胡吹自己上面有熟人，能替別人辦事。就在這個時候，張臣的一個親戚又有了一件事兒。這個親戚因為承包魚塘的事，和當地一家煤礦鬧起了糾紛。這個親戚便請具有豐富告狀經驗的張臣幫他到上面反映。

張臣膽子很大，一次次跑到雙鴨山市(下轄集賢縣)的有關部門，要求上面進行干預，解決魚塘糾紛的事。但結果沒讓他滿意。“找下面的人不管用，要找就找上面的，找大官。”在一些人的建議下，他摸準時機，直接找到了時任雙鴨山市市長的張心愿。

這個在尋常百姓看來不可接近的堂堂市長，在張臣看來卻是非常的親民愛民，和藹可親。這時張心愿剛從常務副市長升任市長不久，也想通過辦一些實事來樹立自己的威信。對張臣反映的事，他確實比較重視。在和張臣談了話后，他還給有關部門打了招呼，讓他們從中協調。

雖然后來由于種種原因，這事最終沒有讓張臣的那位親戚滿意。可是，張臣卻通過這件事認識了更多的上層人物，特別是市長張心愿。而且張心愿對他也留下了較深的印象。他決心好好利用這些關系，以便來日有更好的發展。

年長廳官患上“權力饑渴癥”

2001年11月，時任黑龍江省地稅局局長的張心愿住進了哈醫大附屬醫院。他覺得有些疲憊不堪，比疾病更讓他難受的是工作上的壓力，更有對前途的虛無感。

在一般人看來，身為堂堂正廳級干部、在號稱“財神爺”的衙門里擔任“一把手”，已經夠讓人羨慕了。可是，張心愿卻不這么想，他有著更大的心愿。

從張心愿走上仕途開始，他就明白一個“道理”：要想升官，一方面要把工作做好，另一方面就是要在上面找人，獲得有力的靠山。從鄉長、區長、到副市長、市長，張心愿一直樂此不疲，也從中嘗到了甜頭。

在雙鴨山市長這個位置上還沒呆滿一屆，一心往上爬的張心愿又想動一動了。1996年，他所熟悉的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兼老干部局局長韓桂芝升任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他決定找她活動活動，挪挪位置。韓桂芝還真是個“給了好處就辦事”的主兒。在一次次地送錢送物后，1996年12月，張心愿終于動了。盡管職務沒有升，但位置很肥，任省地方稅務局黨組書記、局長。

從1996年12月到2001年11月，又是5年過去了。這一年，張心愿已經是56歲了。他深知，再不動一動，自己可能就要在這個級別上退休了。他當然不甘心。他的心愿是登上副省級的寶座，那才是光宗耀祖，不枉今生呀！

住院正好有這閑工夫。一方面是下面的人借這個機會送錢送物，其中包括不少想到他這兒來買官的；另一方面是他本人要趁這個機會想一想，自己的官位該怎么辦？

說來也奇怪了，前來給他送錢送物的人，只關心他的健康，然后是關心他們自己的官位；唯獨一個農民兄弟，竟然在關心他的健康的同時，還關心起他的官位來。

這個人就是張臣。張臣一見面就說：“張市長，您身體咋樣啦，咱們五一村的老百姓讓我代表大家來看看您。”因為他是代表全村百姓的，于是，張心愿只好有頭沒頭地與他扯些家常。

可是，扯著扯著，張臣竟然扯到張心愿的官位上來了。他告訴張心愿，自己有個親戚在中央當領導，關系如何如何地親，還說將來有需要的話可以幫助引見引見。

這番話對于張心愿來說，可是非同小可，一句句都說到了他心坎上。要知道，多少天以來，他朝思暮想的就是如何與上面搭上關系，早日爬上副省級。

于是張心愿決定通過張臣試上一試。他從病房的皮包里掏出5萬元給張臣，讓他先幫助走動走動。

走出病房，張臣心想，這領導干部的錢可真好掙呀！

騙術“二人轉”轉暈廳長

尋常人或許認為這事不是真的，因為堂堂正廳級官員，怎能隨隨便便相信一個農民的話，并且僅憑幾句話就甩出5萬元呢？可張心愿就是信。因為，他的官位除了自己的奮斗外，同時也是一步步靠關系、靠送錢送物得來的。

在這之前他送了多少錢暫且不說，就拿這省地稅局局長的肥缺，就是韓桂芝在得了他好處后幫他爭取得來的。而在這之后，張心愿還繼續往韓身上“投資”，想再上臺階。至案發時，他已送給韓桂芝12萬元人民幣、5000美元。

但張心愿一直未等到新的提拔跡象，他覺得，想升副省級未必能從韓桂芝那里得到多少幫助，最好是能夠得到中央領導的關心，才能見效。因此，張臣所說的那層關系，正是張心愿求之不得的，不妨一試。

張臣在拿了5萬元錢后，并不滿足，他還再次找張心愿要錢。2002年7月，在五一村的張臣給在省城的張心愿打電話，聲稱自己種地需要兩臺農用機械，想問他借40萬元。張臣敢開口，而張心愿竟然答應下來。不久，他還真派兒子開車將巨款送到了張臣在五一村的家里。張臣知道自己釣到大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玩就再玩大點。一個月之后，他又給張心愿打電話，說自己還想買車，再借15萬元。這回張心愿把他叫到了省城，在地稅局局長的辦公室里給了張臣15萬元。拿了這錢，張臣立馬買了一輛豐田吉普車，威風凜凜地出現在五一村。

拿了人家這么多錢，也不能一點動作都沒有。于是，2002年9月的一天，張臣找到他的一個老熟人、集賢縣升昌糧庫的退休職工李鳳文，要他冒充“中央領導的哥哥”。有錢好賺當然沒得推，李鳳文滿口答應。

2002年10月的一天晚上，張臣領著省地稅局局長張心愿來到了北京府佑街某賓館的一個房間。一進門，張心愿就看到一個很有城府的人坐在房間里。張臣馬上趨身上前，介紹說，這就是中央領導某某的親哥哥，在某省擔任領導，現在北京看病。張心愿趕忙上前問候，對方卻只不冷不熱地和他搭了幾句。但是就在這不多的話里，這位“中央領導的哥哥”提到了一些中央某領導“家”里的情況，然后對他說：“你在黑龍江對張臣不錯，你的事我知道了，我可以幫忙。但你歲數有些偏大，到北京哪個部委當個末把手還有可能，往沿海城市調調可能性更大。”張心愿聽完后激動不已，第二天，他就在北京緊急湊到200萬人民幣和12萬美元，全交給了張臣，說是讓他送給“中央領導的大哥”作為“活動經費”，并對張臣說，只要能幫他提拔，錢多少都行。

正因為這句話，張臣一次次對他下手。兩個月后，張臣又給張心愿打電話，說“中央領導的哥哥”病重住院，要他到北京看望。張心愿馬上送去了20萬元人民幣。

其實，這是張臣設下的連環圈套。一方面是借病重狠狠敲張心愿一筆，另一方面為下一步的騙局埋下伏筆。因為“中央領導的哥哥”拿了300多萬元了，不給他把事情辦成，遲早是件事呀。于是，張臣決定讓“中央領導的哥哥”病重，然后病故，這樣張心愿就不至于找他退錢了。不久，張臣告訴張心愿，“中央領導的哥哥”病故了，此事轉交給“中央領導的弟媳”繼續辦。而所謂的“弟媳”，其實是張臣一個已經退休的叔伯嫂子、曾在內蒙古牙克石大雁礦務局任政工科長的劉鳳香。2003年9月，張臣安排張心愿到北京與劉鳳香見面，又敲出5萬美元。

這前后一筆筆算起來，張臣先后6次從張心愿手中騙了280萬元人民幣和17萬美元，合人民幣420多萬。

農民“賣官”獲取“利潤”八百萬

張臣有親戚在中央當領導的消息，經他有意無意間透露出去后，再加上張心愿的逢迎巴結，很快在黑龍江省的許多地市和縣區領導間有了知名度。

張臣也刻意安排一些場合，不僅讓張心愿來，也讓其他一些領導來。比如，那次張臣的兒子滿月，他大擺酒宴，一方面找來叔伯嫂子劉鳳香扮演“中央領導的弟媳”前來喝滿月酒；另一方面故意將消息散播出去，讓張心愿等人前來捧場。幾個回合下來，張臣的名字在官場上越傳越“神”，給他送錢讓他幫助“活動”提拔的官員也越來越多。

2002年5月，佳木斯市的市委副書記劉某某想競爭市長，但又擔心上層沒人替自己說話，心里沒底。就在這時，他通過一個部下認識了張臣。見面后，張臣滿口答應幫忙，但要100萬元作為“活動”經費。不久，劉副書記分3次送上100萬元人民幣。有意思的是，劉副書記后來發現自己上當了，就找到張臣要他把錢退還，還威脅說：“不還錢，我就讓公安局把你抓起來！”可張臣也不示弱，道：“你膽肥了？你抓我試試，看誰倒霉。”就這么一句話，把堂堂劉副書記給鎮住了。一直到案發前，他都沒敢再找張臣提要錢的事。

2004年6月，黑龍江鶴立林業局局長丁養泉通過關系與張臣相識，丁希望提拔到合江林業局當局長，也被張臣騙走人民幣80萬元和美元2.4萬。到張臣“賣官”的后期，就連原本不相信他的家鄉人也不得不信服他的能耐。集賢縣原縣委書記、雙鴨山某區的副區長先后拜求到張臣的門下，共計被詐騙人民幣50萬元和10萬美元。

2004年7月24日，張臣的“賣官生涯”走到了盡頭：雙鴨山市公安局以涉嫌詐騙將其刑事拘留，李鳳文和劉鳳香也先后落入法網。

經法院調查，張臣共參與詐騙作案12次，共騙得贓款人民幣527萬元，美元39.4萬元。最終，法院一審以犯詐騙罪判處張臣無期徒刑。

然而，這么多領導干部竟然被這么低劣的騙術所騙，損毀名譽錢財和大好前程，實在令人深思。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農民騙官案以如此荒唐可笑的方式接連上演嗎？顯然，某些官員內心頑固滋長的“權力饑渴癥”、“升官饑渴癥”是首當其沖的誘因。副區長眼饞著區長寶座，正廳級干部緊盯著副省級目標，在務欲更上一層樓的“權力饑渴癥”患者面前，由張臣粗糙騙術編織的權力幻景也就有了心理止渴的功效。第二個原因就是，這些人的錢往往是貪來的，反正得來容易，花出去花冤枉了也不十分心疼。三是本來這種事見不得陽光，知道被騙也只好自咽苦果，不敢聲張。這就進一步壯了騙子的膽。四是一些地方官場上“潛規則”盛行，用人上的不正之風猖獗。試想，假如官場風清氣正，又有誰會走這些歪門邪道呢？

今年是換屆年，全國地方各級黨委要分批集中換屆。如何打造一個風清氣正的換屆環境，確保地方各級黨委換屆工作順利進行，是擺在各級黨委、政府面前的大問題。對張心愿這等“跑官要官買官”之流自然要嚴懲不貸；對張臣這樣的騙子掮客，也要睜大眼睛，不可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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