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平面設計中的力態

平面設計中的力態，存在于平面形象中，形成于視知覺，是強力制約信息視覺化傳達的力的狀態。力廣泛真實地滲透在立體空間中，人們于該空間感知其存在，獲知其規律，體味其意義，洞悉其結果。如此，力，特別是力態漸成求取萬物屬性與特質的關鍵線索。受立體空間包容的平面空間，其視覺形象創造的規律必定受制于前者，自然力態的相關屬性更含于其中。

一

有關創造視覺形象的“力”的探析已有較長歷史。約翰·伊頓任包豪斯形式大師時，研究形、色的理論，其核心內容之一就是張力。同一時期，瓦西里·康定斯基在此進行的形式教學，不描摹對象，而針對靜物進行張力線的寫生翻譯。可見，他們在同一領域進行著嚴格的理性思考，對視覺體驗以及藝術的本質進行著檢驗。立足于格式塔心理學的研究成果，魯道夫·阿恩海姆在所著《藝術與視知覺》中宣稱“每一個視覺式樣都是力的式樣”。他認為，視覺經驗的本質不能僅僅通過距離、大小、角度、尺寸、色彩的波長等去描述，知覺對象的情感表現和意義是通過力的活動來確立的。上述西方學者對視覺形象都進行了有關“力”的探析，并以“張力”、“力的式樣”或“力的活動”等稱謂來界定“力”與視覺形象以及視知覺的關系。但是就實質而言，他們都在對力的狀態如何制約視覺形象的創造或視知覺的活動進行論析。在設計領域，力的狀態的本質決定性早已推及前臺，它應是設計研究不斷深化的基本課題。

奠定西方現代設計基礎、圍繞視覺形象和視知覺研究而產生的力態思維，在我國能否找到理論上的對應或聯系？南朝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提出影響深遠的“六法”：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他認為幾者是相互關聯的有機整體，以氣韻生動為最高法則，其他五法是實現氣韻生動的必要手段，要求作品不僅要表現出外在的形、色，更要注意以氣韻生動來傳遞事物內在的精神氣質和相關特征。此后，我國學者由“六法”中讀出豐富內容，觀點難有統一。然而，將“六法”對應阿恩海姆的觀點，二者有相似之處。其他五法正可對應“通過距離、大小、角度、尺寸、色彩的波長等去描述”，而氣韻生動則可轉換為“力的良好活動”，因為“力的良好活動”可以確定知覺對象的情感表現和意義，這與氣韻生動可以傳遞事物內在的精神氣質及相關特征基本一致。

西方學者以張力、力的式樣、力的活動等來探析力的內在屬性，是基于重分析實測的思維方式和豐富的自然及心理科學成果。我國的傳統思維方式注重整體與直覺，以陰陽五行為核心，認為支配時空變化的內在力量是五行，是陰陽，是氣。氣韻生動作為“六法”之首，清晰地展示了該脈絡，這里的“氣”作為支配時空變化的內在力量與西方學者所說的“力”具有同質性。設計領域的研究，應該堅持超越感性經驗的科學態度，基于此，可以確定“氣韻”與“力態”有幾近重合的緊密聯系，二者同為制約視覺化傳達信息的關鍵線索，用以確定和傳遞視覺形象的情感、氣質和意義。

二

在平面設計中，力態對視覺形象相關信息的確定及傳遞，是依憑其內含的力能、力向、力跡、力速的相生化合。力能為力的內在動能，力向為力的活動方向，力跡為力的變化軌跡，力速為力的傳導速度。力能主要來源于重力和光運動，作為內因它制導了萬物的構建和生長，而萬物傳輸自身信息更常以力的向、跡、速之外顯特性為依托?？梢姡δ苁切纬闪B的核心元素，力向、力跡、力速伴其而生，并對它進行表現和限定，四者相依相存又合為一體，成為力的一種狀態存于立體形象中，更存于平面形象中，通過視知覺對其的感知來確定和傳遞相關信息。所以，平面設計應以力能為核，以力向、力跡、力速為表，組織構建形色與力態的緊密化合，從而實現設計目標。

阿恩海姆關于“力的式樣”存于視知覺中的心理屬性的認識尤為深入，他也論及了重力、光線是決定畫面平衡及揭示生活的因素，但未強調二者于視覺形象創造的核心意義。我國的傳統畫論，立足于整體與直覺，體現出對自然之理的尊重。謝赫稱陸探微的畫“窮理盡性，事絕言象”，從而兼具“六法”，所窮之理，所盡之性，直指表現對象的自然之理和自然之性，即以氣韻生動為首為核，其他五法為表為用；蘇軾論畫，強調“常理”，即客觀事物的規律；石濤認為“未能深入其理，曲盡其態，終未得一畫之洪規也”，說明未能深味自然的本質規律，便談不上對表現手法的掌握?？梢姡麄兌紡娬{認識自然的本質規律對創造視覺形象的決定性作用。將我國傳統重整體與直覺之論與西方學者重分析實測之論相結合，并適度遷移，平面設計中有關“力態”制約信息視覺化傳達的觀點得以確立。以力能為核，以力向、力跡、力速為表，組織構建形色化合力態，避免了“氣韻”制導的神秘，以“理”為先的朦朧，分別論述平衡、運動、張力、重力、光線等的零散。

力態的力能、力向、力跡、力速，各有具體內容和相應控制方法，并具相生化合的特性。力能在重力和光運動的制約下，作為核心主要有騰、墜、展、沖、插、突、旋、散、聚、息這十能。力向為表與十能相對，有限定和表現其方位的十向，即升騰、下墜、平展、橫沖、斜插、斜突、旋轉、發散、聚合、全息。對該十向的控制依據形的面積變化，形在二維空間中與水平線的相對角度變化，形與形的相對位置變化，色的明度、艷度、色相配合形面積變化等來實現。力跡為表主要通過直、曲、折這三跡來限定各能的陰陽屬性，常由形的顯性或隱性軸線、色的明度對比等來形成。力速為表主要以同萬物相對靜止和絕對運動相隨而生的快、中、慢、勻這四速來進行，常由形的面積大小變化極度，形在二維空間中與水平線相對角度大小，色的明度對比極度，力向、力跡的相應情勢等來形成。力向、力跡、力速對力能的表現和限定都整合在形、色的創造性組織中，故三者又常同為一體，力能只有通過力向、力跡、力速的組合才能在視覺形象中展現。所以，它們雖各有具體內容和控制方法，但相互依存、同為一體更為本質，從而具備了對力態的相生化合之性。

三

力向、力跡、力速為表以十向、三跡、四速化合形色，對力能的十能進行方位、陰陽、強度的表現和限定，在深層結合中，四者合一產生力態。立足于此，可得力態的具體類別和相應內涵，它應有騰之態——神圣、高潔；墜之態——沉郁、低微；展之態——大氣、包容；沖之態——激越、拼搏；插之態——探索、兇狠；突之態——自強、不屈；旋之態——生長、久遠；散之態——侵占、自由；聚之態——保守、團結；息之態——中庸、混沌。這樣，視覺形象的情感、氣質和意義與其相對可得以確定和傳遞。同時，這力之十態又可相互或二、或三、或四等進行主次結合，演變無窮化合于形色中，具有對信息視覺化傳達強勁、豐富的制約。

優秀的徽標設計常清晰展示出這一制約脈絡。太極圖作為道家思想的象征，是我國平面設計的成功典范，化合在太極圖形色中的力態，以息之態為根，以聚、散之態為本，以旋之態為顯，精準確立和傳遞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邏輯關系、相承淵源和內在涵義。1984年美國洛杉磯奧運會標志，是平面設計領域的著名作品，其內含力的突之態、插之態、沖之態，但以沖之態為統，確立和傳遞了激越、拼搏的精神及氣質，有力展現了“更快、更高、更強”的奧運精神和美國特性。

加強對“力態”深入的理性思考，洞悉其制約信息視覺化傳達的規律，已成為平面設計的關鍵課題。

（本文為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成果，項目編號04c663）

（作者單位：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廣告學系）

責任編輯陳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