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黏合劑

史先周

雙休日，趙老先生帶著12歲的孫女蕙蕙去逛超市。在食品柜前，爺爺問孫女想吃什么，孫女搖搖頭。走到玩具柜前，爺爺問孫女要小白兔還是要布娃娃，孫女又搖搖頭。爺爺帶孫女去看童裝，蕙蕙哭了，爺爺問哭什么，蕙蕙說：“我想去姥姥家看媽媽，我有幾個星期沒見媽媽了!”爺爺說打個電話問問你爸爸吧，電話打通了，結果遭到一頓訓斥，蕙蕙哭得更厲害了。爺爺也流了淚，說：“也說不清怨誰，他們離婚了，卻苦了孩子!蕙蕙，聽爺爺的話，晚上你爸不在家，我打通電話，你跟媽媽講。”蕙蕙問：“他們還能好嗎?”爺爺說：“很難說，咱們從中做些工作，試試看。”

蕙蕙很聽爺爺的話，晚上果然跟媽媽通了電話，媽媽開頭兒呀寶貝呀的哭，后來就談學習、生活方面的事。媽媽問：“爸爸、爺爺愛你嗎?”蕙蕙說：“爺爺愛我，爸爸天天喝得暈乎乎的，連自己都顧不上，哪還顧得上我。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拿了一件新買的紅毛衣回來，我問他給誰買的，他說給你媽媽，我說打個電話告訴媽媽吧，他這才醒過來，忙說不打，不打!她心里沒有我，我才不想著她呢!”媽媽聽了蕙蕙的話哭了。

這天，蕙蕙的爸爸領來一位穿著艷麗的女子，年齡跟爸爸差不多，爸爸叫蕙蕙喊江姨，說是城南小學的語文教師。這位江姨給蕙蕙帶來了一包巧克力，順手塞到蕙蕙嘴里一塊，摟著蕙蕙直夸蕙蕙長得漂亮。她拿起蕙蕙的作文本，看了一陣，問蕙蕙：“是你寫的嗎?”蕙蕙點了點頭。江姨夸蕙蕙作文寫得好，年齡這么小，竟有獨到的見解，對“狼來了”的故事有自己的看法，說撒謊是不好的，但有的謊言卻是美麗的，例如地下工作者在敵人嚴刑拷打下說“我什么也不知道”、子女在病入膏肓的老人面前說“你沒什么大毛病”。蕙蕙的爸爸說：“她爺爺是省作協會員，整天不是寫小說，就是寫故事，對她有影響。”江老師說：“這叫將門出虎子，老爺子后繼有人啊!”蕙蕙對爸爸的話沒有點頭，也沒反駁，她倒對這位江姨打了個問號，她到我家來想干什么?

蕙蕙的爸爸領這位江姨進了他的臥室，“砰”地把門關上了，兩個人談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蕙蕙做完作業本該入睡，但她一點困意也沒有，直到11點多，他們還在談著，她實在憋不住了，就用爺爺的手機，撥打家里客廳的電話，然后大聲喊：“爸爸，我媽的電話，找你有事!”爸爸氣憤地說：“她找我干啥?不接!”那位江姨說：“時候不早了，我走啦!”她走時，帶了一陣風，一定把肚子都氣鼓了。

重陽節是蕙蕙爸爸的生日，晚上放學時蕙蕙帶來一束紅玫瑰，彩帶上有一行小字：“祝你生日快樂，你曾經愛過的人。”蕙蕙說：“媽媽在校門外等我等了好長時間，她一定要我親自交給你。”蕙蕙的爸爸接過鮮花，眼含熱淚，一句話也沒說。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蕙蕙等爸爸回到家，一頭倒在他懷里說：“明天學校開家長會，爸爸你一定要去!”爸爸說：“明天我有個重要的業務洽談會，讓你爺爺去吧!”蕙蕙撒起嬌來：“就不，就不，老師要求爸爸、媽媽去!”

家長會開得很隆重，家長也到得很齊，不到開會時間，會場已坐得滿當當的。蕙蕙的爸爸剛走進會場，蕙蕙便向主持會議的班主任遞了個紙條，蕙蕙的爸爸正要找個座位，忽然愣了一下，轉身要離開會場，這時主持人對著話筒大聲說：“熱烈歡迎各位家長光臨，尤其是有的學生爸爸、媽媽同時到會，如六一班蕙蕙就是這樣，我們特別歡迎，這說明他們對孩子的關心和呵護!”話聲剛落，會場里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在掌聲中佩戴著服務員標志的兩個同學在蕙蕙的指點下攙起蕙蕙的爸爸、媽媽送到前排正座，讓他們肩并肩坐下來。他們本想離開，但已由不得自己了。服務員低聲告訴他們：“蕙蕙是學校表彰的十大優秀生之一，這是專為優秀生家長設的貴賓席。”這時蕙蕙的爸爸、媽媽才發現自己坐的是藤椅，后邊的都是木板凳。藤椅本來是很舒服的，外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卻如坐針氈，但又不好挪動，因為椅子排得很擠，兩個人簡直像泥塑一樣，心里既在埋怨，又有幾分喜悅，蕙蕙若不是優秀生，做父母的怎能坐上貴賓席？!

臺上還有一位滿懷醋意的貴賓，那就是特邀鄰校代表江老師。她在主席臺上對這一切看得十分清楚，她想：你跟前妻電話來往還不算，竟雙雙對對在大庭廣眾之下參加家長會，我難道就找不到兩條腿的男人啦?哼!

家長會順利進行，當校長的講話提到優秀生蕙蕙時，特別強調指出：蕙蕙之所以獲得如此優異的成績，這與她爸爸、媽媽的家庭教育是分不開的，她的家長就是各位家長的榜樣。最后又提到蕙蕙的作文《美麗的謊言》在省里獲少年優秀創作獎并被幾家少兒報刊登載時，這時坐在后排角落里的趙老先生摸著下巴微笑了。這時蕙蕙又向班主任遞了個紙條，班主任在話筒前馬上說：“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蕙蕙的爺爺老作家趙老先生也光臨了我們的家長會，大家歡迎老前輩主席臺就座!”場內立即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散會后，江老師給蕙蕙的爸爸發了條短信，內容是：你有如此優秀的女兒，當然她的媽媽也肯定很優秀，我們的相識是場誤會，拜拜。

若干天后，蕙蕙的爸爸和媽媽去登記復婚了。當他們提及紅毛衣、玫瑰花、午夜電話、家長會通知這些事時，兩個人都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最后恍然大悟：肯定是孩子在中間撒謊了。他們想讓蕙蕙說個清楚，這時趙老先生發話了：“謊言有的也很美麗，你們過去如果照蕙蕙的謊言去做，哪會有這些不愉快發生，孩子是家庭的黏合劑，是她把一個破裂的家庭復原了，這不是清清楚楚的事嗎?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