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 爽
2005年4月的某個晚上,我到長安大戲院看京劇《龍鳳呈祥》,一是娛樂放松,二來也接受點傳統文化的熏陶。這個劇還弄出了英文字幕,新聞報道說是雙語版。劇場里中國觀眾不多,但也吸引了一些老外前來觀劇。面對觀眾冷冷清清的場面,我真有點為臺上的演員難受,我想起了卡夫卡的小說《饑餓藝術家》,那個藝術家表演的是絕食藝術。我們的國粹藝術比起饑餓藝術家好多了,畢竟還有中外人士捧場。
《龍鳳呈祥》說的是三國時期劉備招親的故事。孫權、周瑜為了做掉“大耳賊”劉備,安排下美人計,拿孫權的妹妹孫尚香作誘餌,導演一場孫劉聯姻,將劉備騙來江東。劉備將計就計,先拜訪國舅喬玄,廣結統一戰線,然后又取得太后的好感,讓孫權的計劃遇到障礙。當孫權部將賈化極夸張地帶著刀劍錘子登臺后,喜劇效果很好,尤其是賈化還從靴子中抽出匕首時,場面更幽默滑稽……當然,劉備因為有太后罩著,行刺計劃泡湯。國舅喬玄更是對孫權有段著名的唱詞:勸千歲殺字休出口。你殺劉備不要緊,他兄弟怎么能甘心,他二弟關云長如何如何,他三弟張翼德如何如何,等等。(唱詞大意)
劉備先生吃掉糖衣,吐出炮彈,與孫尚香成親之后要逃回自己的地盤,周瑜派追兵捉拿劉備,孫劉兩家的人馬在戲臺上掐了起來……看到黑衣戰士們的打斗,一個想法涌現在腦中:這些兵丁家奴為了什么事物而搏斗呢?這打斗怎么看著就像兩個黑社會在火拼?
在古代那個暴力和殘忍的世界,無論打著什么忠君或維護正統的旗號,行“家天下”之私,像劉備稱自己是皇家后裔;無論是號稱要維護秩序和穩定,像曹操所說的假若國家無孤,正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無論是割據一方,像孫權在江東經營獨立王國,期間發生的戰爭都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戰爭之后還會“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p>
那個看京劇的夜晚轉瞬即逝。有一些不眠的夜晚,我偶爾又想起了黑衣戰士的打斗,他們為什么而奮斗著呢?為了忠于王朝?為了忠于正義?他們為了自己的主子去江東搞了幾把“N夜情”要狼狽逃回而戰……背后,說到底,還是為了他們自己的飯碗,自己的生存而戰。
進而言之,如果我們非得把這些中華民族兄弟相殘的內戰,打扮得像正義與非正義之戰;那么我就要你們拿出這三個國家的立國基礎和立國理想來——他們中可曾有人說過一些為了民眾的權利、生存、發展、自由和幸福的話,哪怕是冠冕堂皇的官樣文章也行?!他們中可曾有人做過一些為了民眾的權利、生存、發展、自由和幸福的事?!
我們當然也不可能要求一千年前的中國古人,有“五月花號”上的清教徒的覺悟,要他們有法國大革命時創作《人權宣言》的水平,要他們有美國人寫《獨立宣言》時的認識,他們的立國基礎不可能是為了自由與人權;反過來說,我們當代人也有認識古代世界的權力:那就是說,別裝什么正義與清高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是李隆基與楊玉環,“沖冠一怒為紅顏”說的是吳三桂與陳園園,《龍鳳呈祥》中這幫當兵的還不是為了劉備與孫尚香苦打……呵呵,活著的人也許看的是喜劇,而戰斗中的人死亡的人也許就是徹底的悲劇。我們,僅僅是要求一個這樣看世界的權力:或許我們的三國演義,只如同凱撒與龐培爭奪羅馬的控制權一樣,或許如同屋大維與安東尼之戰一樣,無所謂正義與非正義,只是權力與利益的爭奪。
有時我想起了萊昂納多主演的電影《紐約黑幫》,黑幫也是城市起源中的一部分,正如同暴力和血腥在哪塊土地上都有一樣。我想,把《三國演義》改個名字,叫《黑幫演義》怎么樣?一定很過癮。本來就已經被小說家臉譜化和丑化的曹操先生一定沒意見,孫權先生在戲劇和小說中也已經是黑幫了,只是血統高貴而又道貌岸然的劉備先生,嘿嘿,說不定會派人來找麻煩。
駱爽先生創作了一副不甚工整的對聯,上聯是:龍鳳呈祥,竟是黑幫演義;下聯是:仁義滿嘴,終歸假面游戲。橫批: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