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問題，想說回避不容易

嚴圣禾

5年前，小泉憑著超強的人氣和一句每年都要參拜的承諾一舉擊敗前首相橋本龍太郎，5年后，安倍同樣有著很高的人氣和每年都要參拜的姿態，但所處的境地卻迥然不同。

在日本各大報章相繼推出關注“后小泉”人選系列報道和支持率榜單的今天，人們恍然發現小泉對于自身影響逐漸淡出的前景感到有些不開心。記者最先觀察到是在1月4日的首相官邸新年記者招待會上，當有記者提出對于下任首相如何看待的問題時，小泉推說“自民黨總裁選舉9月才舉行，媒體現在就關心此事有點太性急了”。

然而，就算小泉沒有多次表明將在2006年9月自民黨總裁任滿之后正常退位，那些被視為“后小泉”有力人選的自民黨系政客也不會默不作聲的。他們是現任官房長官安倍晉三、前任官房長官福田康夫、外務大臣麻生太郎以及財務大臣谷垣禎一等人；現在，他們的每一次出訪和演講都被認為是為了9月份的自民黨總裁選舉，他們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是領帶顏色的變化都被解讀為與這場“不是大選的大選”有聯系。

隨著9月日趨臨近，選戰的火藥味正逐漸變濃，候選人之間擦槍走火的情況也開始發生。首先憋不住的當然是外相麻生，他雖然不被外界看好，但他表現出的參選愿望卻最強烈。不像安倍和谷垣二人總是說尚未作出決定，福田則干脆否認自己想當首相。熱衷于制造新聞的日本記者從安倍等人嘴里問不出新鮮東西，便經常抓住有“大嘴”外相之稱的麻生。而在這4人之中，福田和谷垣被認為是溫和派，安倍和麻生被看作是強硬派，麻生在半決賽中將首先遭遇目前民調支持率最高的安倍，因此安倍也就成了麻生奪取首相寶座的首要對手。

3月18日晚，麻生與陪同他一起出訪澳大利亞的日本記者舉行座談，被問到總裁選舉以及自己與安倍有何不同的問題。麻生毫不客氣地說沒聽安倍談過關于經濟的話題，不了解安倍的經濟政策，而他自己則有過實際工作、經商的經歷，所以應該比安倍更有經驗。對此，自從去年10月底當上官房長官之后變得言辭謹慎的安倍也打破沉默回應說，他作為政府的發言人沒有機會闡述個人的經濟政策，但他每天兩次會見記者都會談到有關經濟的話題。

參拜問題該不該爭

關于這場選舉到底應該比什么，日本國內出現了各種意見。有的說“后小泉”要能堅持小泉的改革路線以推動日本經濟繼續復蘇；有的說要選一個受大眾歡迎的新總裁，帶領自民黨在今后的國會選舉中獲勝；有人認為應該選一個年富力強、意志堅定、敢于對外國說不的領導人；也有人說不能只看年輕與否，而要注重經驗和國際協調能力。其實，純粹從國內政策來看這場選舉并沒有什么可以爭論的。小泉自2001年4月就任自民黨總裁和日本首相之后傾注心血最多的就是郵政民營化改革，而在2005年9月起衰振弊的大選過后，目前被列為“后小泉”的幾位候選人幾乎都是小泉改革的支持者甚至是執行者。

既然在內政上沒有太大差異，那么關注點自然就落到了外交上。要說日本外交目前最突出的問題，那就是因小泉首相連年參拜靖國神社而引起的與中韓兩國持續惡化的政治關系。靖國神社雖然祭祀著無數當年被迫走上前線的普通日本軍人(小泉語)，但同時也供奉著對當年日本發動戰爭負有首要責任的14名二戰甲級戰犯的亡靈。如果小泉之后的日本首相繼續參拜，那么日本幾乎無望改善與中韓兩國的關系。

可見，日本下一任領導人在參拜問題上態度如何將決定日本亞洲外交的走向。然而，圍繞參拜問題是否應該成為總裁選舉爭論焦點，日本國內卻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聲音。1月11日，小泉在出訪土耳其期間表示，是否參拜是個人的內心問題，不應該成為自民黨總裁選舉的爭點。而在兩天前的9日晚上，安倍接受日本朝日電視臺采訪時也認為不應該將參拜問題作為總裁選舉的主題。由于安倍是比較堅定的支持參拜派，他自己也多次暗示一旦當上首相仍將前往參拜，因此安倍想回避這一話題是非常自然的。小泉則是一方面不想世人過多評論他一手制造的參拜問題，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夠給安倍創造一個有利的接班環境。

不過，在日本政界，以自民黨前副總裁山崎拓為代表的一些政治家則主張不管是從外交還是從內政來看，參拜靖國神社都存在問題，因此必須在總裁選舉時進行充分辯論。日本媒體也迅速形成支持與反對兩大陣營，大多數媒體都認為總裁選舉不應回避參拜問題，有媒體指出當時小泉在2001年參加總裁選舉時，為了奪取日本遺族會會長橋本龍太郎(不參拜派)的選票，提出自己當上首相之后每年都要參拜的競選口號并付諸實施，結果造成日本外交遭遇如此困境。小泉自己將參拜問題作為總裁選舉的爭點，現在卻又想回避，這種前后不一致的態度難以容忍。當然，也有《產經新聞》這樣極端保守的報紙支持小泉和安倍的意見，理由無非又是拿中韓說事，《產經》的主要邏輯是中韓一定希望參拜問題成為總裁選舉的爭點，那么日本就偏不能將此問題作為爭點，否則又將是日本“國益受損”了。

強硬派的兩難境地

在雙方就參拜問題是否應該成為爭點進行爭論的同時，參拜問題事實上已經成為本次自民黨總裁選舉的一大爭點。5年前，小泉憑著超強的人氣和一句每年都要參拜的承諾一舉擊敗前首相橋本龍太郎，5年后，安倍同樣有著很高的人氣和每年都要參拜的姿態，但所處的境地卻迥然不同。畢竟，在這5年來，小泉5次參拜靖國神社已經引發了太多的外交問題和國內爭論。就算事情像安倍所說的那樣，亞洲并不僅僅只有中國和韓國，日本還可以與亞洲其他國家交朋友，他也終究無法回避以下幾個方面的壓力：

首先，日本執政黨內部要求慎重對待參拜、重新構筑亞洲外交的呼聲強烈。的確，自民黨的年輕議員大都支持參拜，認為不能向中韓妥協，但不少經驗豐富的中老年議員都對參拜有不同意見，并籌組了一些研究會討論此事。如去年7月12日，前自治相野田毅、前干事長加藤純一、前外相高村正彥等20多名自民黨議員成立了“靖國問題學習會”。該學習會代表野田毅強調：“被中國等國指責后才對參拜問題發表意見，這有損日本的國益。我們日本人應該自己去查證這個問題，并得出結論，這才是關鍵。”去年11月9日，日本跨黨派議員聯盟“思考國立追悼設施會”成立，自民黨前副總裁山崎拓就任該會會長，民主黨干事長鳩山由紀夫、公明黨干事長冬柴鐵三就任副會長。福田康夫等100多名國會議員參加。該組織致力于推動建設新的國立追悼設施，希望將參拜引發的外交危機抑制在最小限度。今年3月15日，自民黨內的丹羽·古賀派、古垣派、河野派等多個派系的41名議員設立了“亞洲戰略研究會”，前首相宮澤喜一和現眾院議長河野洋平應邀出席。

此外，與自民黨聯合執政的公明黨

也一直堅決要求小泉停止參拜。

其次，日本的經濟界至少在表面上反對參拜。根據日方統計，中國已經成為日本的第一大貿易伙伴。日本企業要想在中國投資辦廠、銷售產品，當然不希望兩國政治關系冷淡，國民情緒對立。1月5日，有日本經濟界總理之稱的經團聯會長奧田碩就有關“后小泉”人選談到，希望下任首相能夠改變亞洲外交路線。

再次，日本媒體絕大多數都對首相參拜抱有異議。據統計，在去年10月17日小泉第五次參拜之后，日本40多家主要報社發表的社論當中，只有《產經新聞》一家表示支持。而日本發行量最大的幾份全國性報紙都一致反對小泉參拜，總結其理由主要有以下：參拜影響了外交，損害了日本的國益；靖國神社是宗教設施，首相如此執著地參拜使得該神社名聲大噪，有違政教分離原則；靖國神社于1978年偷偷將14名甲級戰犯合祀進來，連天皇都因此而停止了參拜，首相為什么還要去呢。其中，發行量最大的《讀賣新聞》一貫也是持保守立場，但在去年該報也轉向批評參拜，使日本的輿論環境發生了重大變化。

最后，美國方面生怕日本和中韓鬧得太僵有礙大局，也逐漸對小泉參拜表示不快。這一點布什政府原來的那些知日派官員說得很清楚，如美國前國家安全委員會亞洲事務高級部長邁克爾·格林就于3月22日在《讀賣新聞》上撰文稱，美國希望日本在亞洲擁有足夠制衡中國的影響力，但參拜問題使得日本在道義上陷入窘境，削弱了這種力量。另外，靖國神社合祀著當年遠東國際軍事法庭裁定的甲級戰犯，其內部的展示設施“游就館”渲染日本發動戰爭是為了自衛的歷史觀，這都讓美國人難以接受，日本如果過于為歷史翻案，美國最終也無法視而不見。據說每位到游就館看過的美國官員或學者都搖頭苦笑，而在去年10月小泉再次參拜之后，美國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海德寫信給日本駐美國大使加藤良三表示了抗議。美國《紐約時報》也發表社論批評小泉的參拜行為是對中韓等國作出的無意義的挑釁。

有分析稱，其實安倍等堅定支持參拜的強硬派當上首相后也不想參拜，畢竟首相是一國的領導人，與一個可以揮舞拳頭、可以頻頻失言的普通政治家不同。如外相麻生就多次在演講中暗示要靖國神社將甲級戰犯分祀出去。而自民黨內最大派系森派(小泉，安倍同屬此派)的大佬也曾表示，安倍當上首相之后將不會去參拜。但是，這些強硬派的大眾迎合主義一路走來已經很難再改變方向。如果去參拜，他們將不得不面臨內外的各種壓力，如果不去參拜，他們將被迫放下一貫強硬的姿態并對自己的支持者作出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