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收藏

在一本雜志上讀過這樣一個故事：著名作家茨威格喜歡收藏，他的墻上掛著布萊克的一幅素描和歌德的一首詩的手跡，他的柜中放著巴赫、海頓、肖邦的樂譜。諸如此類的珍品太多太多了，可惜的是，它們在茨威格自殺之后全部消失，我看完后唏噓不已。太可惜了，我說。然后問父親，這么些年．您收藏了些什么?

父親一愣，過了片刻，父親顯得不好意思，沒有，沒有，沒有什么，父親說，我沒有什么好收藏的。我沒有這個習慣，我聽了后頓時狐疑了起來，我知道父親有一個木箱，平時總是鎖著，里面裝著什么誰也不清楚。這么一想，我又忍不住竊喜，莫非父親真的收藏著什么值錢的好東西?

父親依然不慌不忙地看他的報紙。臉上呈現著溫和的微笑，那笑在我眼里看來，太神秘了，我想父親肯定收藏了什么傳世珍寶，他只是不愿意拿出來和我們大家分享罷了，我的好奇心越發大了起來。我只是看看，不會要你的東西的，我對父親說。

父親放下手中的報紙，問：你真的要看嗎? 我一個勁地點頭，父親走進臥室，捧出了那個箱子，打開，然后把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

父親的藏品大致如下：

我從小學時代開始的成績單，三好學生的獎狀，曾經參加各種競賽的獲獎證書，一本破舊的《新華字典》，扉頁上寫有某某學校二等獎的字樣，年代已久了，字跡很模糊。還有好幾份我寫的檢討書，一大沓我讀高中時往家里寫的信，然后就是兩本剪貼簿，翻開一看，是我在報刊上發表的涂鴉之作。

剪貼簿前面有父親的筆跡：

兒子出生了，我興奮得一整宿沒有睡覺。

兒子長了兩顆門牙，我下午回家的時候，他搖晃著撲上來要我抱，我用胡茬扎他的臉，他跟我急，哇哇大哭。

兒子很調皮，老愛惹事，我第一次出重手打了他，他就站著讓我打，不跑，也不哭，我心里很難過，他怎么這么笨呀。哎，和我一樣呀！牛一樣的脾氣，只是想想也會竊笑，覺得兒子很棒，不會逃避。做錯了事情自己會接受懲罰，好樣的。

兒子上高中了，第一次離家住校，我囑咐他好好讀書，他也跑過來，在我耳邊說:爸爸，把煙戒了吧，抽煙對身體不好。

兒子第一次往家里寫信。說自己可以寫稿子拿稿費，以后不會要我的錢了，他要自己獨立，自己養活自己，我很欣慰。

今天送兒子去大學報到，他事事自己做，而且不讓我把他送到火車站，我驚覺他已經比我高了許多，而我已經老了。看著他拖著行李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真希望他以后可以有出息，不要像我一樣起早貪黑。

兒子第一次在文章里寫我，說我有輛卡車，說我是個好父親，我戴著老花鏡讀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覺得很甜。

最近身體不好，風濕，胃病偶有發作，兒子打電話跟他媽說：“抽個時間陪老爸去做次徹底的檢查，身體不好以后就別開車了，累了一輩子應該休息了，不用擔心錢，我這里有。”我眼角開始濕潤，覺得自己這么多年沒有白忙。

……

我愣在那里，和茨威格的收藏品比起來，父親的收藏一文不值，但是我知道，在父親眼里，它們都是無價之寶。我也很清楚，在我心里也一樣。

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看到父親還是那樣溫和地微笑，剎那間，淚水奪眶而出。★

（云飄摘自《遼寧青年》2006年3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