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寫意

呂群芳

無端的便愛上了芭蕉，愛它的恬靜，愛它的清幽，愛它能牽引我遠古的情懷，帶給我一份身在紅塵之外的沉靜與釋然……

(一)

小時候曾在一本發(fā)黃的舊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幅美麗的插畫：一個青磚灰瓦的江南庭院，鏤空花墻，幾竿修竹，幾株芭蕉，搖曳出滿院的閑適。紅木書桌上散放著一盤未盡的棋子，案幾上，一個青銅香爐，香煙裊裊，一素衣女子佇立窗前，青蔥手卷起一簾風(fēng)絮，凝眸處便是那株綠盈盈的芭蕉——它在我眼前的第一次亮相就如初春江南雨后的黃昏那樣，美麗并清香。或許，那時對芭蕉的情愫已然萌生了。

(二)

徜徉在詩詞歌賦的古典里，閱讀的手指輕輕掠過碧翠如絹，玲瓏入畫的蕉葉，眼睛不由得濕潤潤亮閃閃清澈澈了。一種麻酥酥綿軟軟微顫顫的感覺在心底蕩漾著，無法用確定的詞匯去描述它。

芭蕉不僅是柔弱、青綠、雅致的，它似乎還是憂郁和寂寞的。“芭蕉不展丁香結(jié)，同向春風(fēng)各自愁”，讀到這樣的詩句總會引起許多的靈思遐想：結(jié)著愁怨的女子，獨立在燕子雙飛過的微雨中，望著芳心未舒的芭蕉葉，緘結(jié)不開的丁香花蕾，默默檢點珍藏的那一片紅楓葉，那一粒相思豆。然后，細理香箋，凝筆疾書。一片柔腸，一脈癡情，一種相思，化作字千行。

(三)

細雨霏微，幽婉纏綿，春的甘霖在芭蕉叢中淅瀝吟詠，有著似煙似霧的凄美，如織如簾的清麗。雨霧在翠綠的蕉葉上聚凝成珠，清亮晶瑩，如翠如玉。恍惚間，眼前這鮮翠欲滴的芭蕉似乎就是一位美麗的江南女子，穿著綠色的綺羅軟裙，在屋前窗外，輕輕移動，呼喚呢喃；云淡淡，風(fēng)清清，羅裙微行曳碧波，靈秀溫婉，楚楚動人，似凌波仙子般清麗脫俗。

(四)

“芭蕉得雨更欣然，終夜作聲清更妍。”芭蕉跟梧桐、綠竹、翠荷、檐瓦一樣，不但承雨有聲，而且韻味奇特，點點滴滴，千年萬年，流淌心間，衍生出千般妙韻，萬種心曲。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隔窗賴有芭蕉葉，未負瀟湘夜雨聲”，“秋宵睡足芭蕉雨，又是江湖入夢來”……這么多的蕉葉雨竟把一卷卷古詩詞浸潤得濕漉漉的，古老的詩句就在綿綿的雨中翠綠著。雨打芭蕉——一個江南的典型細節(jié)和意象卻栩栩如生地留在了我們眼前。

雨打芭蕉是孤獨的。聽雨一點一滴地敲擊著碧綠的蕉葉，輕輕重重，點點滴滴，細細瑣瑣，間間密密。漫漫長夜，顯得越發(fā)寂寥和冗長。尤其是那些長年累月輾轉(zhuǎn)在人生旅途中的天涯游子，懷著那些鮮翠欲滴的相思，獨伴孤燈。故鄉(xiāng)親人遠隔萬水千山，歸程又遙遙無期，那滴滴答答的蕉葉雨，怎能不勾起纏綿的思念，悠悠的鄉(xiāng)情?

雨打芭蕉，發(fā)出陣陣嘆息，留下汪汪清淚；聲聲清晰無可回避，滴滴明白無計可消除。到底為誰而淚，為誰而歌?

(五)

古籍中說：“芭蕉之小者，以油簪橫穿其根二眼，則不長大，可作盆景，書窗左右，不可無此君。”

寸寸蕉心含露展，案頭亦自有清陰。在長一聲短一聲的鶯啼里，手握書卷，對蕉獨坐，引出心中的縷縷詩意，這是何等的雅致與淡遠啊!

……

芭蕉，是一段清雅悠遠的曲調(diào)，永遠盤旋在琴弦上，奏出千年不散的絕響；是一行清麗古典的詩句，永遠縈繞在書頁間，微風(fēng)抒情，細雨寫意，充滿著詩意照耀；是一幅清幽恬淡的圖畫，永遠搖曳在卷軸里，一枝一葉，一莖一脈，亭亭玉立，氣韻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