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犍電力國有資產流失案紀實

碧　浪

2004年夏天，郎咸平“炮轟”格林柯爾“在國退民進的盛宴中狂歡”，詳細列舉了顧雛軍“四兩撥千斤”運作資本的“七大步驟”。于是，那些名為資本運作，實則侵吞國有資產的神秘花招大白于天下。而四川犍為官員田玉飛與“白頂商人”王德軍、“紅頂商人”官平勾結在一起，模仿中國古代“三十六計”，聯手上演的一出瓜分國有資產的八幕大戲，同樣毫不遜色。

第一幕 偷梁換柱

——借省委“2號文件”出臺縣委“10號文件”，完成政策假托和輿論說辭

田玉飛在很多場合都會談及他發明的“三斷兩情”，并到處標榜在其指導下，犍為國企改革所取得的“全川矚目”的“輝煌政績”，還別有用心地強調，這是他學習“省委2號文件”的體會。

什么是田玉飛的“三斷兩情”呢？“三斷”即“三了斷”，“了斷政府與企業的關系、了斷企業債權債務、了斷職工身份”；“兩情”，則是“無情推進、有情操作”。田玉飛到犍為上任不到兩個月，便主導犍為縣委、縣政府出臺了一個深化企業改革的《意見》，即“犍委發[2002]10號文件”。“三斷兩情”就是這個文件的精華。這個“10號文件”深深地打著田玉飛的烙印，沒有文牘主義色彩，簡短精干，一針見血，其內核就一個字：賣。田玉飛明確要求，全縣國有企業必須在4個月內全部賣光。

可是，他的“10號文件”與省委的“2號文件”有什么關系呢？2002年1月，省委、省政府出臺了加快國有重要骨干企業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一個《意見》，即“川委發[2002]2號文件”，對全省國有重要骨干企業如何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提出了明確要求。為了預防一些人不顧實際地套用和肢解文件內容，省委特別強調“2號文件”不適用于縣屬企業。可是，田玉飛卻借機造勢，順風揚帆，拉上省委“2號文件”這面大旗，在全縣掀起“改革浪潮”，將縣屬近90家效益不好或不太好的企業通過拍賣等方式賣掉，而把全縣規模最大、資產最好的川犍電力這個“靚女”悄悄留下，盤算著以何種方式攬入自己懷中。

第二幕 瞞天過海

——以摸清家底的評估混淆改制轉讓評估，藏匿土地資產及農網改造資金1.5個億

按照國務院和省政府有關規定，企業改制之前，必須依照《國有資產評估管理辦法》聘請具備資格的資產評估事務所進行資產和土地使用權評估，評估結果報省主管部門核準。

為了規避正常程序，官平以摸清家底的名義，聘請了評估事務所對川犍電力資產進行評估，然后偷梁換柱，將評估結論當作轉讓依據。第一，以土地賬面值為評估值，藏匿土地資產5560萬元；第二，沒有報告農網改造形成1億元國有資產，為國有股轉讓后農網改造資金管理加大了風險；第三，不將與外資企業合資的大利公司資產進行延伸評估，并通過將電力發展基金沖減呆壞賬1900萬元等違規做法，混淆對企業資產的認定。

用摸清家底的評估混淆轉讓評估，不僅藏匿土地資產及農網改造資金高達1.5個億以上，更重要的是攪渾了川犍電力真實資產狀況，為日后的低價轉讓起到了瞞天過海的作用。

第三幕 調虎離山

——不按《公司法》要求注銷回購的1.28億個人股，降低國有股的每股凈產值

由于歷史原因，在川犍電力的原股權結構中，產生了個人股占總股本83.6%的嚴重不合理狀況。因此，1997年川犍電力在申請樂山產權交易中心掛牌交易時，分別與3家公司簽訂出資入股的內部協議，讓這3家公司以發起法人股東身份頂替了1.4億個人股中的0.88億股，實際這3家公司只是名義股東，不投資、不收益。2000年12月，3家單位不愿再承擔“虛擬股東”角色，與犍為電力脫離了關系。于是，2002年，川犍電力以每股0.40元的價格贖回了1.4億個人股中的1.28億股。按《公司法》規定，這些回購股份必須注銷。

然而，官平等人卻“圍而不殲”，即回購而不注銷。為什么呢？因為若注銷回購股份，川犍電力每股凈資產就將從1.03元上升到3.54元，而每股凈資產價值是確定股權轉讓價格最為重要的基礎，對國有資產轉讓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而田玉飛、官平等人早就盯上“犍電”這塊肥肉了。因此，他們采取了“調虎離山”的策略。在贖回股票后不公告，不注銷股份，把這筆巨額財富隱藏起來。他們的如意算盤是，當企業易主（當然是落入他們手中）之后，再“放虎歸山”，這“虎”就自然成為新主人的了。至此，田玉飛、官平等人為侵吞川犍電力，走出了最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

第四幕 擒賊擒王

——提出“四個有利”條件，設置準入障礙，只為王德軍量身打造

“川犍電力”究竟花落誰家？田玉飛心中首先鎖定的是官平。這是因為，官平在政治上“靠得住”，田玉飛上任不到一個月，官平多次在各種場合向田表了“忠心”；經濟上“有實力”，他為購買川犍電力國有股先給田玉飛行賄10萬元，并答應事成之后，再送給田現金500萬元，或者股份兩人對半開；業務上“有本事”，他掌控著企業的全部財產并知道“密碼”；名份上“擱得平”，作為川犍電力老總，官平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是管理層收購的最佳人選。此外，一系列瞞天過海、調虎離山的伎倆也盡顯了官平的能力和優勢。

正當官平以為十拿九穩之際，不料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四川東能集團的王德軍。

通過非法手段競買到四川某電力公司嘗到甜頭后，王德軍那雙在“九萬里高空的鷹眼”又盯上了肥碩的川犍電力，而且精準地判斷，掌握這只獵物“命門”的正是田玉飛。擒賊擒王，王德軍向田玉飛使出了殺手锏。下面是田玉飛和王德軍交待的對話記錄：

王：三哥，你讓我買下犍電，我給你1500萬元現金。

田：（馬上站起來拍了一下王德軍的膀子）你小子很有戰略眼光，你給我2000萬元都不算多。我就當交一個死心朋友，就依你的話！

1500萬元！3倍于官平500萬元的金錢終于在田玉飛與官平的“海誓山盟”中間撕開了缺口。當然，讓田玉飛下定“改嫁”決心的原因還因為官平的實力不濟，因為對收購犍電國有股王德軍開價到4000萬元，而官平只能出到1650萬元。不過，田玉飛并沒有拋棄官平，而是充分展示了他的哥們義氣和“戰略考慮”，他一再告誡王德軍“要把官平擱平”。在田玉飛“指導”下，經過王德軍和官平長達兩個月的密謀、討價還價并以3人簽訂合同為標志（合同中田玉飛的份額由他人名字代替），一個瓜分和侵吞國有資產的利益集團完全形成了：王德軍控制整個企業；官平不出分文得到20%的股份并繼續坐奔馳當總經理；“田三哥”呢？名義上擁有10%的股份，實際上是王德軍承諾的1500萬元豐厚的回報。

田玉飛在完成了內部戰略性調整以后，為了讓王德軍大搖大擺地進場，便依照東能這只“葫蘆”，處心積慮地畫了一只“瓢”。他冠冕堂皇地提出，誰要收購川犍電力國有股必須符合以下4個條件：第一，到2007年以前，年新增電量3億度；第二，新架設一條沙灣至犍為的專線；第三，原轉制工業企業電價每度比大網低0.018元；第四，新辦企業和企業技改新增用電每度比大網低0.08元。這四個條件是什么意思呢？聽聽田玉飛的交待：“這4個條件說明我這個書記是主持公道的，可以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另外，其他公司沒有這個條件，也辦不到，實際上把其他企業拒之門外，讓大家服氣。”

第五幕 暗渡陳倉

——在36小時內就完成了協議轉讓給東能集團的所有程序

按照當時國有資產轉讓的有關規定，川犍電力國有股轉讓必經四個關鍵步驟：第一，由縣政府報市政府批準進行資產審計和評估，評估報告按有關規定核準；第二，經市政府并轉報省主管部門批準轉讓申請；第三，按批準要求實施轉讓；第四，工商管理部門在以上相關手續完備真實的情況下辦理變更登記。

可是，在田玉飛授意下，僅在2002年11月25上午至26日晚的36小時之內，就在形式上走完了縣內批準轉讓并開始實施的所有7個程序。11月27日上午，樂山市經貿委向田玉飛轉告上級指示，要求暫停移交，樂山地電公司和成都一家私營企業愿意出比東能集團更高的價格收購川犍電力國有股。可是田玉飛卻狡猾地推給縣長楊國友，楊國友便謊稱“轉讓協議已經簽字了”。在上級主管部門及幾家想收購的企業在犍為縣委機關等著要答復的同時，田玉飛吩咐楊國友趕緊命令縣財政局局長楊彥剛于當天下午3點代表犍為縣政府與王德軍簽訂協議轉讓合同。

第六幕 拋磚引玉

——先占有川犍電力，后支付轉讓費用，利用優良資產巨額貸款，2.33億現金流入私營企業

王德軍以4000萬元購得了川犍電力國有股，撿了一個大便宜；可是更便宜的事還在后頭。在簽訂協議的次日，犍為縣國資辦收到東能集團第一筆收購款2000萬元；2002年12月至2003年3月，王德軍指使財務部長從川犍電力無手續劃走資金3140萬元；2003年3月14日，犍為縣國資辦收到東能集團第二筆收購款2000萬元；同月，經田玉飛、楊國友同意，縣財政局長楊彥剛簽字由財政借給川犍電力1500萬元。什么叫“空手套白狼”？什么叫“將你的骨頭榨你的油”？王德軍給了最好的注解。

然而，王德軍的心思遠不止于此。東能集團進駐川犍電力后，利用其優良資產向銀行巨額貸款，再轉移到東能集團及其關聯方。不到兩年，東能集團從川犍電力劃走各種資金高達3.69億元。在這些資金往來中，絕大多數沒有任何決議和協議，僅由王德軍一人說了算。公司老員工們痛心而無奈地說：“幾代人用生命和汗水凝聚的國有資產，就這樣落入個人手中了。”

第七幕 借尸還魂

——利用已與川犍電力沒有任何關系的原3家虛置法人股名義，將1.28億回購股份轉到私人名下

到了這幕，我們該關心一下在第三幕“調虎離山”中未按要求注銷回購的1.28億個人股本去向了，看這只“離山虎”是怎樣來到王德軍等人山頭的。

王德軍采取非法手段入主川犍電力后，為了讓這筆財產合法而體面地流入腰包，想出了“借尸還魂”的高招。“招魂”辦法是：找到川犍電力原來的3家虛擬法人股單位，予以利借其“名”。于是，已經“死”去近3年的“虛擬法人股”，被王德軍從“墳墓”中挖出，重新附著“名義靈魂”，并以此將1.28億股個人股轉到了田、王、官3人頭上。

為掩蓋其非法轉讓和過戶的事實，王德軍還煞費苦心地演了一場戲。2003年8月7日至13日，將轉讓款從東能集團劃到樂山產權交易中心，后又由樂山產權交易中心劃轉到川犍電力集團，再由川犍電力轉回東能集團，兜一大圈的目的是讓產權交易中心見證轉讓程序“合規”及他對股份的“合法持有”。

第八幕 混水摸魚

——偽造材料，非法變更工商登記；不擇手段，哀求上級批準

從田玉飛等人編寫的“劇本”來看，戲到第八幕，該“發”了。然而，正當他們準備在盛宴中狂歡的時候，卻因有鯁在喉而擱置：省市國資委沒有批復。為了鎖定到手的巨額財富，田玉飛等人絞盡腦汁、上竄下跳：

2003年8月，田玉飛指使犍為縣工商局違規辦理了川犍電力國有股產權轉讓登記，但縣長楊國友一直未在轉讓文件上簽字；

2004年8月，在田玉飛極力活動下，樂山市政府批復原則同意按歷史遺留問題報省國資委。

田玉飛神通再廣大，還是在省上碰了壁。雖然為了打通關節，田玉飛指示縣財政局從川犍電力財務部提取10萬元作為跑省上審批的專項經費，卻最終也沒有通過省國資委的批準。正是省國資委的這次關鍵把關，為2005年國家依法收回川犍電力國有股奠定了基礎。

尾聲 正必勝邪

2004年底，隨著田玉飛等人的案發，川犍電力國有資產流失的真相也大白于天下。2005年1月21日，被王德軍非法攫取的川犍電力國有股終于又回到了人民手中。依法收回流失國資，這在全國是第一例。這不僅是經濟上的勝利回歸，更重大的政治意義在于，對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的探索，四川省已經邁出了最具實質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