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子里嘩啦啦進來了幾十號人,在曾力東四的工作室里第一次這么近地看到了中央芭蕾舞團的演員。我記住了她們和舞臺上的差別。此時,我拿著攝像機和她們靜靜的對視。我很怕陌生人的第一次相見,不知道說什么。我們像是同齡人。幸好我有攝像機,它是我最有力的擋箭牌。她們同樣是第一次見張藝謀,每個人臉上寫著微微的矜持。我看到她們竊竊地議論。人與人的神秘感此時在房間里空空地彌漫又慢慢地消散。這個工作室是一個小劇場改建的,不大不小,舞臺燈依然保留著。大家很容易找好自己的位置。這時陳其鋼來了,他是今天的主角。剛下飛機,帶著剛完成的音樂初稿從法國趕了過來,中央芭蕾舞團的趙團長也到了。時差還來不及調(diào)整,陳其鋼申請坐著講,怕把大家講困了,捎帶自己也困了。張藝謀倒是站在舞臺上隨時準備總結(jié)。音樂響起,很吸引人。大家靜靜地聽著……

音樂這玩意兒真是奇妙,好音樂能收心,瞬間的事兒。在座的演員已看過這部舞劇劇本的還不多,大多數(shù)人還處于想象狀態(tài)。人說舞蹈演員是最聽不得音樂的,一聽身體就不安分起來。但后來她們告訴我,當時腦門子里全是張藝謀當年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當年電影里有四個太太,改成舞劇后變?yōu)槿齻€。聽得出來,二太太在音樂中顯得尤為豐富,大家一致認為陳其鋼是偏愛劇中二太太的,陳其鋼是帶著悲憫來看這個因爭寵毀滅了別人也葬送了自己的女人,在音樂中她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強烈地捍衛(wèi)著自己虛無的幸福。)
音樂聽完后,張藝謀開始給演員講整個劇本的結(jié)構(gòu)。他從來都是一個思路清晰的人,他總笑說自己是個不善表達的人,我從不這樣認為。看了表,中午兩點,是人最犯困的時候。無論多么崇高的藝術(shù),也擋不住人的困倦。在聽完比較重要的一段后,有幾個演員已經(jīng)趴在椅背兒上了,我開始覺得她們很可愛。
演員們是坐團里的大巴車來的,跳芭蕾舞的這些年來,她們習慣了集體活動。大巴停在樓下,就是一個滄桑的老者,它看起來歲數(shù)很大了,但是很有味道,特別是當它停在太平街三號中央芭蕾舞團那長滿爬山虎的大樓前,倒是很貴族。畢竟好幾代芭蕾舞演員都是坐著這輛車去跳舞的。一年后團里換了有空調(diào)的新車,不久大樓也重建了,但好些演員仍然懷念那輛并不舒適的大巴和樓前那密密麻麻的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