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的罌粟花

若　淇　天涯的涯

口述若淇整理／天涯的涯

若淇是一個坐臺小姐，不一樣的是，她是一個有著愛情夢想的坐臺小姐。她在夢幻般的愛情和骯臟的肉體交易中一邊掙扎，一邊沉淪，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她輸了愛情，輸了全部……

一萬元獎金，收買了我全部的羞恥

那年我讀高三，高考沒有令我像其他同學那么激動和恐懼，因為我知道，不管考不考得上，家里那樣的經濟條件都注定我要與學生生涯說再見了。但我還是裝模作樣地參加了高考，考完后，我就背著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去了東莞。

我的身材，用朋友們的話說，足以讓16歲以上61歲以下的男人垂涎不已。這就是女人的另一張“文憑”了，因為這，我很順利地在虎門一家大型服裝公司找到了一份試衣模特的工作，試穿公司的新產品，做設計師的裁剪模特。工作很風光，只是，工資只有薄薄的1300元。

1300元錢在東莞能做什么呢?每個月交完房租后，再叫一個外賣都只敢叫最便宜的，每次我都吃得淚流不止。我是虛榮，我想買漂亮的衣服、高檔的化妝品，想有自己的房子，我是女孩，有這些想法又有什么錯呢?可是，這些幻想都在半冷不熱的5塊錢的盒飯前化為泡影。就我這樣的女孩，打一輩子的工也不可能做到這些。

一天下班，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我剛走出更衣室，就見海外市場部的經理等候在那兒。他隨和地說：若淇，JOE想跟你一起吃個夜宵，我們一起走吧。這個JOE我是知道的，他是美國一家公司派過來和我們談業務的，今天在看我們模特兒展示新款夏裝的時候，這個死鬼佬的眼神，老盯著我身上衣服之外的地方，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但是用經理的話說，吃飯好了有獎勵，飯沒吃好自個兒看著辦。

也不知道席間喝的是什么酒，幾杯酒下肚，我感覺暈乎乎的，接著便不省人事了。等我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身在一家酒店的套房里了。公司的幾個高層都在場，JOE也是滿臉的笑容，看來是他們的合同簽了。我想從椅子上站起來撐起一個笑容給他們時，突然覺得下身一陣刺痛，再看看身上凌亂的裙子，我突然明白了，他們所說的“政治任務”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上班，心亂如麻的我就接到了市場部經理的一個紅包。他說，這次“政治任務”完成得很出色，JOE簽下的那個單足以令公司規模翻番，這是公司發的一萬元獎金。我捏著那個紅包，恍惚中突然十分痛恨自己：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我還能有什么出路呢?

那時的我，已經不再是初來虎門時候的我了。我開始以自己的眼光看待這個城市：那些五光十色的夜晚，應該是屬于我的，我應該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不該只是個早出晚歸身無分文的打工妹!隨著我對這個城市了解的加深，隨著欲望的膨脹，很快我帶著那一萬塊錢辭工了—一我唯一值錢的是我的青春，對于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辭工后，我在一家休閑中心做了按摩小姐。當然，我并不會真正意義上的推拿和按摩，但是我的青春、我的容顏在那兒擺著，還是有很多客人選擇讓我服務，并且其中不乏回頭客。再明白不過了，他們推拿是假，尋歡是真。

為了多賺些錢，下班之后，我偶爾也做熟客的上門服務。一次，我去一個熟客家中服務。一進他的房門，他就放下了所有偽裝，露出了本來的猥瑣面目。做我們這行的哪有選擇，給錢的就是爺，管他老板還是爛仔呢。但是這個混蛋的要求太變態了，就在我哭喊、乞求和絕望地掙扎時，從里屋走出來另一個男人，沉迷在我胸前的爛仔竟然頭也不抬地叫他一起上，沒想到，那個男人卻掄起手中的啤酒瓶，一聲悶響敲在爛仔的頭上，眼見得他從我胸前慢慢滑了下去。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形。這個男人很有氣概地甩下手中的瓶子，憤憤地罵道：這個畜生，真不是人生出來的!說著，他拉著我奪門而逃。等我們跑出幾條街后，他才告訴我他叫史建設，是那爛仔的一個嘍啰。史建設說，他剛才從門縫里看到了我的臉，一剎那就愛上我了。得罪了老大，這個地方是混不下去了，史建設問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深圳。

剛被英雄救美的我哪里還有自己的主張，何況還在愛的名義之下，我只問了史建設一句：你不嫌棄我是做這個的?

史建設雖然只是個混混，說的話卻很有哲理：只有卑微的人生，沒有卑微的愛情，你有過不好的經歷，但我史建設也不是個好東西，沒有什么嫌棄不嫌棄，你如果不嫌棄我，就跟我一起走吧!

史建設說出這句話時，我還是愣了一下。我也知道，剛才他說的偷看一眼就愛上我了，最多也只可能是半真半假，但我現在的處境，還有什么可選擇的呢?這個小混混把他的老大敲昏了，畢竟是為了我。出來兩年了，真正為我做過一件事的男人，也就只有他一個。

陰影難消除，坐臺小姐的幸福注定短暫

到了深圳后，我們在寶安區租了套房子，開始過起了雙宿雙飛的準夫妻生活。史建設很順利地找了個保安工作，我也在一家西餐廳找了一份工作。

開始的時候，我們也的確是幸福了一段時間。因為工作的關系，常常是我在睡覺的時候，建設在外上班；我在上班的時候，建設在家休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并不是很多。每次我臨去上班之前，都會做好飯菜，煲好湯，心里掛念一個人的感覺挺好的。建設雖然是個粗人，卻很知道該怎么哄我開心。常常是我一睜開眼睛，就會看到他坐在床頭，手里捏著一枝玫瑰，深情地注視著我。

然而，這種平靜安寧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有一天，我在家洗建設的褲子，在他的屁股口袋里，發現一個已經取出了安全套的空袋子。在我的追問下，建設竟然坦然地說：阿淇，說實話，我愛你，但是我也愛她啊，我做不了取舍。

我一時間突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這些日子的相處，我以為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建設說過，他不嫌棄我的過去，可是現實告訴我一個男人不可能不在意女人的過去。

越想我心里越冷，就因為我的過去而離開嗎?我心里涌動著瘋狂的念頭：不行!我得證明，除了我不得已的過去外，我比那個女孩強!最后能不能跟這個男人在一起無所謂，但是我不能輸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女人。我不甘心!

史建設見我沒有走，心情也很好。那個晚上我們幾乎狂歡了一個晚上，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似乎在預支將來所有的快樂。早上天還沒亮，建設忽然推我，嘿嘿地笑著說：阿淇，我忽然想到一個來錢快的方法，我們都辭工吧，等存夠了錢，就回老家結婚，做點兒小生意。

睡意蒙眬中，我聽懂了史建設的意思。原來，那個女孩竟然也是個坐臺小姐，史建設讓我和她來個“比賽”，看誰的魅力大、賺的錢多，誰贏了他就選誰。當時不知道是賭氣還是自暴自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她又不是什么良

家婦女，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敢從我手中搶男人?我一定要打贏她!我想也沒想就點頭同意了。

天亮后，我們都沒有去上班，建設把那個叫阿雯的女孩子帶到了我們的出租屋。出乎我意料的是，阿雯沒有吵沒有鬧，進門就低聲地叫了我一聲“姐姐”。建設跟我們說明了“比賽”規則：我們比賽的時間是一年，這期間，建設做皮條客，我和阿雯接客，競爭“上崗”，賺的錢由史建設統一保管，一年后，看誰賺的錢多，贏的那方跟建設走，輸的那方只得這一年下來賺得的錢。

承諾終成空，坐臺女的愛情夢斷何方

說真的，雖然我在東莞有過一年多的“從業經歷”，但是這次讓我重操舊業，感覺比第一次還難為情。那時候是抱著反正沒有人認識我的心態，很放得開，而這次我重操舊業，竟然是為了保衛愛情，搶回男人。

最難為情的還不是這個。因為我們租住的是單間，只擺了一張床鋪，也就是說，白天我們三個人得擠在一張床上休息。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著阿雯的呻吟，我還得裝著睡得很沉的樣子；也有時候，我和建設正春風化雨，睡在一旁的阿雯突然發出咯咯的笑聲，讓人好不尷尬。

雖然阿雯一直叫我“姐姐”，但我并沒有把她當妹妹看待，我相信史建設最后選擇的人一定是我。在“工作”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放松自己，我要讓建設感覺到，我比阿雯討人喜歡，比她值錢，而這些只有讓客人多點我才能說明問題。起初，我們通過性感暴露的著裝吸引客人，當我們身上的衣服少到不能再少的時候，我們又分別挖掘各自的特長，提供只有色情電影中才能看到的特色服務。

但三個月后的一天，我從內心里改變了對阿雯的看法。

那天晚上，我身體不是很舒服，但客人指定要我提供服務。正騎虎難下的時候，阿雯拿出200元私房錢對客人說：她身體不舒服，如果你一定要跟她做，你自己也不會爽，如果你跟我做，這200元錢給你。我愣住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那嫖客早已經接過阿雯手中的錢，利索地抱住了阿雯……

這件事讓我改變了對阿雯的看法。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史建設，如果我們不是以這樣的形式相識相處，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十分要好的姐妹。后來，史建設不在家時，我們也開始一起去逛街、聊天。這樣的二女一男關系實在尷尬，如果不是真相的到來，我和阿雯真不知道要如何結束這種“姐妹”關系。

那天晚上，我們接待了一個奇怪的客人。那男人色迷迷地盯著我和阿雯看了十來分鐘，忽然從錢包里掏出500元錢說：今天晚上的費用，我剛才已經交了，我再出500元錢，你們一起上怎么樣?

平常我們接待一個客人，是收200元的，雖然500元錢不多，我和阿雯商量過后還是答應了他。事后，客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這個史建設，讓他玩我馬子，這次我算是報仇了。

我和阿雯異口同聲地驚叫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說：明天晚上你們自己跟著出去看看不就明白了?說完又笑了起來。

第二天晚上，建設又帶回一個客人，這人選擇的是阿雯，然后建設就識趣地退到了房子外面，繼續尋找獵物。本來我應該在樓下回避的，這次，我悄悄尾隨在建設身后出了我們租住的城中村。

下樓后，史建設縮頭縮腦地張望了一番，然后直奔旁邊的一家洗頭房。坐在洗頭房最靠近門口的一個穿著透明裝的小妹，馬上親熱地貼了上去，看上去關系十分親密的樣子。我頓時明白史建設為什么最近沒有欲望了，為什么常常力不從心了——他霸占著我和阿雯還不滿足，利用我們出賣青春和尊嚴換來的錢，繼續在外面尋歡!

我把親眼見到的一切如實告訴了阿雯。阿雯頓時臉色蒼白，一把抓住我的手說：姐姐，我們都上當了!建設有沒有跟你說過，將來他只會和你回家結婚、做生意?我點點頭，說：他不是東西，只怪我們瞎了眼!這樣的男人，只有千刀萬剮才解心頭之恨!

第二天，我和阿雯一起去超市。在廚具區，我挑了一把長長的西瓜刀，聽人說用西瓜刀砍人，不至于致命，卻又可以多砍幾刀，是最好的解恨的法子……我把那把刀攥在手中，等到了收銀臺前時，我突然發現阿雯手里也捏著一把閃亮的菜刀。我們一瞬間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在忙碌的收銀臺前，我和阿雯的眼淚不約而同地掉了下來，在旁人驚訝的目光中互相攙扶著向外走去。外面的陽光正燦爛，可是，我們又能走到哪里去?

楊松／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