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之所以不需要對其提出的偵查人員存在刑訊逼供的問題承擔證明責任,主要是基于以下基本的考慮:由于羈押性訊問具有天然的強迫性,檢控方提交法庭的庭外供述筆錄只要是在未決羈押的環境下所作出的,就一律將其推定為非自愿的,也就是不具有可采性的;但作為一種例外,檢控方假如能夠證明其提交的庭外供述筆錄系被告人自愿作出的,那么,該供述筆錄也就具有可采性。于是,在羈押性訊問的天然強迫性和庭外供述筆錄的非自愿性推定原則之前提下,證明被告人供述筆錄自愿性和合法性的責任,就要由檢控方承擔,而不由對供述筆錄的合法性提出異議的被告人承擔。這才是所謂舉證責任倒置原則的新的理論基礎。
而在刑事訴訟中,檢察官一旦將被告人向偵查人員所作的供述筆錄作為指控證據提交給法庭,被告人就有權對該筆錄的證據效力提出質疑和挑戰。假如被告人提出該筆錄是偵查人員以非法手段所取得的,而且自己當時所作的供認屬于被強迫和威逼的結果,那么,檢控方就需要對此承擔證明責任,也就是提出證據證明該供認筆錄系屬被告人自愿選擇的結果。凡是檢察官能夠證明這一點的,法庭就應駁回辯護方的申請,裁定被告人供認筆錄具有可采性;假如檢察官根本不能證明供認筆錄的法律效力,則法庭就應當庭裁定該供認筆錄不具有自愿性,因此需要排除于法庭之外。
檢察官對被告人供述自愿性和可采性問題的證明,主要發生在兩種情況之下:一是辯護方提出被告人是在受到強迫、威逼的情況下做出了有罪之供述,并當庭要求將該供述排除于法庭之外的;二是法官認為被告人供述可能不具有自愿性和可采性,從而要求檢控方就此加以證明的。
只有在檢控方對被告人供述筆錄之合法性承擔證明責任的制度下,公訴人和偵查人員才能產生一種壓力之下的動力:為證明被告人供述的可采性,而主動采取一系列的調查和保全證據行為。也只有在這種證明責任倒置原則得到確立的前提下,下列配套制度才有可能得到建立,并在實施過程中得到偵查人員和檢察官的理解和支持:辯護律師在預審訊問過程中到場參與;羈押場所對未決犯的定期醫療檢查并作醫療紀錄;偵查人員對預審訊問過程進行全程錄音或者錄像。
(作者: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摘自《法學論壇》200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