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日子，在后頭

　　 在決定結束十年的婚姻之后，他們找了一家高檔的飯店，最后在一起吃一頓飯。
　　天還沒黑，飯店里沒多少人，這個時間吃飯的人有些少，在這樣的氛圍下進餐難免有些尷尬。還好，她沒像其他女人那樣，淚水漣漣，或者低聲啜泣。她像以往那樣從容、冷靜，好像這頓飯，不過像某一天不想在家做而出來吃一樣普通。
　　點完餐之后，她叫來服務生，要了一瓶大罐裝的可樂。
　　他皺了皺眉頭，說：“要這種碳酸飲料干嘛，對胃不好。”
　　他們已經許多年不喝可樂了。他有一個酒柜，里面裝滿了各種名貴的紅酒。
　　他們不喝任何帶色素的飲料，只喝純凈水和礦泉水。喝可樂，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那時，他們背井離鄉剛剛來到這個龐大的城市，帶著僅有的一點積蓄。
　　他們在城市的郊區租住了一間小小的房子，放下一張床后，就很擁擠了。
　　他每天騎自行車去上班，賺一份微薄的薪水。她帶著年幼的兒子，每天晚上翹首盼他歸來。
　　那年夏天，天氣非常熱，屋子里僅有一臺風力不足的風扇。
　　距離他們住處不遠的地方，有一家大型超市，他們經常用推車推著兒子去轉，那里有免費的空調。除了生活必需品，他們很少買其他的東西。
　　有一次，她買了一瓶可樂，那時的可樂，在超市里賣4.5或5元一瓶，是他們一天的菜金。
　　夜晚的時候，吹著風扇，躺在涼席上，她用小勺給兒子喂可樂。兒子把勺子咂得“啪嗒啪嗒”響。
　　她說：“可樂真甜。”
　　他有點想哭，告訴她：“等我有了錢，咱們天天喝可樂。”
　　這實在是一個不算奢侈的愿望，不需要花費多大力氣就可以實現。他賺得雖然少，但實現每天喝可樂的愿望還是可以的——只是，每人每天只能喝一杯。
　　那段日子的晚上，他和她一人一杯可樂，在炎熱的夏夜，看著窗外的星空，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幸福遐想。這成了他們最大的生活樂趣。
　　為了維系這點樂趣，即使在最困難的日子，他都要買一瓶可樂回來，放在水桶里，用涼水冰著。
　　最窘迫的時候，他身上只剩下了10元錢，回家的路上，他拐彎去了超市，買了一瓶可樂帶回了家。
　　她對窮苦的日子不以為意，在她看來，有可樂的日子就是幸福的。
　　她說過一句蘊含著無限哲理的話，“甜日子，在后頭呢。”
　　那時，她的唇角還留有可樂的淡淡甜香。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個又一個空可樂瓶子堆滿了床頭的空余地方。
　　有一次賣廢品的時候，她一個一個地往外掏可樂瓶子，一共掏出了40多個。
　　她用賣可樂瓶子的錢，又買了一瓶可樂。
　　他發誓，某一天，他一定要買一個超大的冰箱，里面不裝別的，就裝大瓶、小瓶的可樂。
　　這一天并沒有等太久。僅僅兩年過后，他就擁有了這臺超大的冰箱，不僅如此，他們還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汽車。
　　只是，那臺冰箱里只出現過幾次可樂的影子。
　　他說：“可樂含碳酸，傷胃，以后咱們不要再喝可樂，也永遠不會喝可樂了。”
　　聽到這句話，她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些許失落和悵惘。
　　“甜日子，在后頭。”
　　甜日子，的確真的在后頭。它來得太早、太快、太容易，反倒讓人覺得這甜有點虛假了。
　　在困苦的環境里，多少人盼望著甜日子的到來，然而，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誰會珍惜這甜呢？
　　服務生把可樂送來了，給他們每人斟滿了一杯。
　　喝到口中，她終于忍不住開始啜泣起來，淚水落到可樂杯里。
　　摻了淚水的可樂，還是甜的嗎？
　　他喝了一口，猛地咽下去，只覺得喉嚨一陣辛辣，忍不住咳嗽起來，嗆出了眼淚。
　　可樂是甜的。可有時候，它也是辣的。
　　甜日子，在后頭。可有時候，甜日子，只在過往的記憶里。
　　責編/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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