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仙虎和他退而不休的生活

家，對很多人來說，是疲憊時的一杯熱茶，是孤單時的兒女膝下，而在湯仙虎的心里，家，就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一起”。然而，就是這么一個簡單的愿望，湯仙虎在63歲這一年才得以實現。

在中國羽毛球隊乃至世界羽壇，現年64歲的湯仙虎堪稱“神奇”；37歲掛拍，60歲執掌中國男雙帥印，他創造了太多奇跡。回到福建老家的他，其實并沒有離開國家隊。作為中國羽毛球隊的終身顧問，湯仙虎會時不時地出現在國家隊里。“退”而不“休”，正是湯仙虎這兩年的生活寫照。

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雅典奧運會后，湯仙虎按計劃回到福州家中，過起了寧靜、淡泊的生活。盡管中國羽毛球的兩對男雙在雅典留下了不少遺憾，可湯仙虎已把過去兩年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他們的身上。然而人要懂得有所取，有所舍。對家人多年的虧欠終于讓湯仙虎選擇了回家。

一個周五的下午，福建省體育中心的羽毛球館里空蕩蕩的，最遠處的一片場地上，一個少年在兩位師姐的陪伴下一遍遍地練習揮拍。少年身后坐著的正是湯仙虎。盡管頭發已經花白，但看上去依然神清氣爽。

“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盧指導!”短暫的問候之后，湯仙虎指指他身旁的教練說。“我夫人!”湯仙虎把她最重要的身份放在了最后。

在此之前，幾乎中國羽毛球隊的所有隊員都是這樣形容湯仙虎的家庭：“兒女都非常的聰明，一看就帶著與眾不同的靈氣。尤其是小姑娘，少有的漂亮，像她媽媽。”眼前的女人，笑容很客氣也很溫柔，有著40歲女人專屬的親切氣質。原本和湯仙虎隔著一個座位的她，此時站起身來悄悄地走遠。

湯仙虎抬手指了指打球的少年。“喏!這就是我兒子，想知道我年輕時的樣子就看他。和我20歲時照的一張照片一模一樣。”隨后就不再說話。湯仙虎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就這樣出現在記者面前。一時間，只聽到球拍在空中掠過“刷刷”的聲音，湯仙虎只是靜靜地坐著看球。湯仙虎一直以來向往的家，就是這樣簡單的“在一起”。

“說實話，家里人希望我快回家。女兒那句話是怎么講的，她說，這個家怎么這么冷清啊，你經常不在，家里都沒有人。”10歲的女兒一撒嬌，就能讓父親忘卻所有的煩惱。“不管怎樣，一個家嘛，家庭成員都在的話，小孩子會覺得熱鬧一些。”

這是個獨特的家庭。20多年前，盧青還是湯仙虎的學生，后來成了他的妻子。去年暑假，13歲的兒子湯松樺決定拿起球拍，他的目標是超越父親成為奧運會冠軍。于是，幾乎一家人都成了湯仙虎的學生，除了他10歲的小女兒，“小公主”湯昀樺。“她是全家最小的一個，人人寵著她，比較任性。她喜歡管別人，在學校還是個小頭目呢。”剛上六年級的女兒，是湯仙虎唯一拿她沒辦法的人。

在印尼生活多年的湯仙虎，中文說得并不十分流利，有些意思還需要用英語表達，好多漢字也都不認得。但落葉歸根的念頭，一直驅使著湯仙虎回到中國。在他的坎坷經歷中，曾兩次往返于中印之間。第一次，是六十年代回到福建打球并成為國家隊同時代最優秀的國手；第二次，是1981年回國執教中國女單，后因父母身邊需要有人照顧，而不得不重返印尼。直到1997年．他才回到中國，培養出悉尼奧運會男單冠軍吉新鵬和銅牌得主夏煊澤。

在湯仙虎家中的客廳里有一張發黃的照片放在顯著的位置。“那是我哥哥和妹妹。他們和舅舅一家都還在印尼，從來沒有回來過。”雖然八十多歲的母親對國內的氣候還是不太適應，尤其每年冬天最難熬，但湯仙虎還是堅持把母親留在自己身邊照顧。

“媽媽當然想念他們。所以看什么時候叫他們回來看看，當然要天氣熱一點。”湯仙虎離不開羽毛球，他說，這就像是他的生命。但他承認：“總是一個人生活也不好。原來覺得事業更重要。現在不一樣了，也不好把家庭和事業分出個一二來。”

歲月，讓他不得不“屈服”

時間不但讓湯仙虎在心靈上沉淀了更多，也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許多歲月的痕跡。

2004年的夏天，湯仙虎的身體到了令人擔心的地步。出征前，他每天和隊醫住在一起，需要服下幾十粒的藥丸。在1963年至1975年的國際羽壇上一場未敗的湯仙虎自己也無法不服老：“老了就是老啦，沒辦法。”再傳奇的人物也敵不過時間的流逝，心臟的病根讓他對家人許下了雅典之后一定回家的承諾。

“后來感覺到很吃力，每天總會暈暈的。我想，何必再堅持呢?對自己也沒什么好處。還是讓年輕人早點接班吧!”

很多人以為，離開奮斗了一輩子的球場，會是個令人痛苦的選擇，但在湯仙虎看來，只是履行自己對家庭的一個承諾。就像當初．他接手“沉淪”了十多年的中國男雙，只允許自己用兩年時間，一定要帶出個樣子來。他果真做到了。在他“點石成金”的背后，湯仙虎卻說：“我也怕哪天早上一睜眼卻起不來。”一時間，空氣仿佛凝結。“哦，我說的起不來，就是指頭暈。”湯仙虎補充說，“心臟的力量不夠，所以供血不足。我的藥劑量是比較大的，醫生說，你有壓力的話，必須吃。”

湯仙虎不在隊里的日子，隊員們常聚在一起談往日的趣事。

年輕時的湯仙虎脾氣非常火爆，但1997年回國執教后，湯仙虎幾乎從未發過火。“年紀大了，不堪一‘激’啊!”湯仙虎笑起來尤其和藹，有人稱他是“以德服人”的典范。“年輕時，脾氣的確不好。所以我說，出去對我很有好處。在國內當運動員我是最好的，優越感太強。但是出去了可不一樣，人家看的是你的工作，不是名氣。”在印尼國家隊執教的經歷，磨去了湯仙虎年輕時的棱角。

在國家隊，湯仙虎是隊員們最尊敬的前輩之一。就連總教練李永波都說，他是我遇到的唯一值得一生尊敬的教練。背地里，隊員們有時稱湯指導為“老人家”。最趣味橫生的是每天早上的訓練。早上7時隊員起床時，沒人敢吵醒睡夢中的湯仙虎。直到早上8時，全隊在公寓樓下集合乘大巴去羽毛球館時，湯指導才會慢慢下樓，并隨手拿一盒牛奶，然后開始一天的訓練。

低調“老人家”愛看大片

離開國家隊一段時間的湯仙虎，在馬德里世錦賽前40天的封閉集訓中又出現了。只是，這次他的角色變成了中國女單的顧問。

7月澳門公開賽上的無緣四強，使中國女單經歷了十年來最灰暗的一刻。此次世錦賽前的晉江集訓，湯仙虎出現在中國隊歷來最令人放心的女單組。訓練場上，他時而做著訓練紀錄，時而起身為隊員做技術示范。而對媒體采訪，湯仙虎則是能免則免，笑而不答。

“我是中國隊的顧問嘛!”當被問到此次邀請他擔任女單顧問，是否與此前公開賽上的戰績不佳有關時，他立刻笑稱；“哪能老是中國隊拿冠軍呢，有一兩次這樣的經歷也很好啊。”當記者把他問急了時，他只這樣回答：“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只是顧問．帶一帶訓練而已。”

于是，記者們只好從他的帶隊訓練中去尋找答案。

“這個技術好!就是手腕發力!”湯仙虎對謝杏芳連連點頭。謝杏芳想想之后說，“有時用不好，還容易下網。”湯仙虎一邊抬手示范，一邊鼓勵她說：“現在先不用，等時機成熟了再用。”湯仙虎在技術細節上指點后，女單組的隊員們都覺得收獲不少。

女單主教練唐學華在談到女單的現狀時曾說，中國隊最擔心的問題是在比賽中一旦張寧或謝杏芳中的任何一人受傷，中國女單很可能將面對孤軍作戰的局面。“雖然中國女單的幾個年輕選手水平已經與世界頂尖選手在同一層次，但她們的發揮還不穩定。特別是21分縮短了其他國家與中國隊的差距，使比賽的偶然性加大，所以我們對女單的要求更高了。”正因如此，湯仙虎的火線救援也就不足為怪了。

“湯導總有辦法堅定你的自信心。教會我們怎么在場上調動自己，保持合適的興奮度。”對于31歲的老將張寧，湯仙虎的到來讓這棵羽壇長青樹還能有繼續上升的可能。

“湯導給女單組帶來了新的思路。他的訓練十分細致，能把運動員的訓練和比賽很好地結合起來。”總教練李永波如此評價。新秀盧蘭能在六星級的韓國公開賽上奪冠，就得益于跟隨湯導一個月的系統集訓。“湯導給我最大的啟發就是在球路上。每次比賽總結時，他都會問得特別細。比如談到節奏變化，他就會追問，變化在哪里，怎么變化?”

在訓練場上，湯仙虎卻看得多說得少，并時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隊員們的問題，等到合適的時候再把這些問題告訴給他們。于是，在人們的印象中，湯仙虎就是那個常年戴著一頂鴨舌帽，頭腦睿智、少言多思的長者。

訓練時，想偷懶的隊員們因為湯導的那頂鴨舌帽而分辨不清他的目光到底在哪兒，因此不敢輕舉妄動。通常的情況是，湯仙虎的聲音會突然從身后傳來：“XX，不要偷懶啊。”令某某嚇出一身冷汗。不過，后來發現，原來鴨舌帽下的湯指導正在睡回籠覺。于是，鴨舌帽就成了湯仙虎的一個標志，而湯仙虎的解釋卻令人大跌眼鏡：“容易頭疼，戴個帽子好點。”

湯仙虎的魅力不光在球場上，就連他的生活品位和作派也讓他成為很多隊員的偶像。那顆脆弱的心臟，流淌的卻是年輕的血液。湯仙虎在工作中的專注，讓他這么多年沒有什么愛好，但喜歡電影是一個例外，并尤其愛看大片。“國外大片最好，而且音樂一定要好。但我看電影題目老不記，我記起來就是英文的。”在湯仙虎的房間里，有一套雅馬哈的音響，很多隊員因此都喜歡往湯指導房間里跑，不到熄燈不舍得出來。說起電影，一向紳士的湯仙虎也會手舞足蹈。“哇!有臺好的音響，很過癮。但電影看過我就忘了。回想太浪費精力。”

后來，夏煊澤、陳宏、林丹都相繼擁有了音響，但湯仙虎坐在客廳沙發上獨自對著電視，把音量調大，任房間里“地動山搖”的場景，一直都是他們記憶中最美麗的畫面。

責編／王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