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一個人,他出生在富貴之家,父親是該國數一數二的大亨,眾多著名的作家、藝術家、音樂家、建筑師、科學家都是他們家的座上客。但他不稀罕這富貴,把自己身家財產都分了,該干嗎干嗎。他喜歡發明創造,22歲就獲得了飛機發動機的一些專利——這些專利推動了噴氣式飛機的發明。
一戰的時候他和普通子弟一樣應征入伍,一邊打仗一邊寫了本關于哲學的書——這本書被后世譽為哲學界自柏拉圖以來最重要的一本專著。完書的時候他才29歲。
但他還是不稀罕,哲學也不搞了,跑到小鄉村當小學教師。當著當著,一看這幫孩子連個合用的字典都沒有,得,給他們編一本吧。于是又一個人編了一本類似我們國家《新華字典》那么有影響力的工具書。
后來教師也當厭倦了,偶爾玩票搞搞建筑吧,嘿,一不留神又成為一個后現代建筑的主要設計師。
二戰的時候他又參軍了——不過這次因為年歲太大,不能上前線,就在后方醫院做點輔助工作。于是他又開始研究傷兵護理工作,沒幾天就搞出一個新發明,能使醫護人員通過病人的血壓變化檢測出呼吸變化情況,大大提高了救治傷員的成功率。
換句話說吧,他無論干什么都是那個行業的頂尖高手;他在一個行業做幾年所貢獻的比這些行業里絕大多數人做一輩子貢獻的還多——雖然這個人主要是作為哲學家而名垂千史。這個人就是奧地利人路德維希·約瑟夫·約翰·維特根斯坦(1889—1951)。
維特根斯坦流傳最廣的話是那句:凡不可說的,應該保持沉默。這位教人沉默的哲學家從血統上說屬于猶太人。維特根斯坦從小愛好機械和技術,最初志向是成為一名工程師。于是他在1908年秋天來到曼徹斯特大學學習航空工程。出于設計工作的實際需要,維特根斯坦努力研究數學,在此期間他讀到了哲學家羅素的《數學原理》,引發了他對數理邏輯的強烈興趣。他決意放棄航空工程,轉而從事哲學,于是投入羅素門下。
這對師徒的故事早已經成了佳話。據羅素講,維特根斯坦有一天跑到他那里,問他:“你看我是不是一個十足的白癡?”羅素不知他為什么這樣問,維特根斯坦說:“如果我是,我就去當一個飛艇駕駛員,但如果我不是,我將成為一個哲學家。”羅素說:“我親愛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個十足的白癡,但如果假期里你給我寫一篇哲學文章,我讀了之后就告訴你。”一個月后文章交到了羅素的手里,“我剛讀了第一句,就相信他是個天才,并向他擔保,他無論如何不應成為一名飛艇駕駛員。”另一位給維特根斯坦上過課的哲學家摩爾也持同樣的意見,因為他發現維特根斯坦是課堂上唯一一個露出困惑不解神情的學生。
事實上,部分因為羅素和摩爾的寬廣胸襟,更多是由于維特根斯坦的杰出才華,這個年輕人很快反而成了兩位老師的老師。羅素明確地承認,他的一些思想很大程度上是從現在的朋友和“過去的學生”維特根斯坦那里“學來的”。羅素撰寫《知識論》一書,由于維特根斯坦指出其中的要害而被迫中止,他甚至因此懷疑自己是否能從事哲學研究了。至于老摩爾更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后來竟然聽起維特根斯坦的課來,還一字不漏地記了筆記。據說英國國王曾接見摩爾,表彰他對哲學的貢獻,稱贊他是頭號哲學家,摩爾說:不對,維特根斯坦才是頭號的。
但是維特根斯坦對兩位曾經的老師就沒這么客氣了。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維特根斯坦參加了奧匈帝國的軍隊,由于工程技術方面的才能,他很快成了維特根斯坦中尉。在戰爭中他并沒有放棄自己的哲學思考,他在帆布背包里放了一個筆記本,一有新念頭就記錄下來,這些筆記最終催生了著作《邏輯哲學論》。羅素和摩爾都閱讀了這本著作,羅素還好心好意地寫了序言。但是維特根斯坦根本不領情,他毫不客氣地說羅素從根本上誤解了他,至于摩爾則似乎完全讀不懂他的大作。
事實上,維特根斯坦好像拒絕一切人情世故,這表現出他性格中偏激的一面。有一次羅素在學術會議上對幾個維特根斯坦認為的“傻瓜”保持禮貌,結果他義憤填膺,認為羅素沒有當面指出那幾個人的愚蠢,是一種缺德的世故。維特根斯坦經常深感郁悶,他到羅素那里,幾個小時一言不發只是踱來踱去。而已到中年名滿天下的羅素勛爵就這么陪著他。有一次羅素問他:“你到底在思考什么?邏輯,還是自己的罪孽?”維特根斯坦回答:“Both(都有)。”他如一個孤獨的斗獸沉浸在自己激烈的思考中不能自拔。
這樣的思考誕生的就是終結哲學的野心,維特根斯坦認為哲學的大多數命題和問題并不是假的、錯誤的,而是根本無意義的、荒誕無稽的,因此,最深刻的問題實際上不是問題。最后,關于哲學的正確方法,歸根到底還是那句話:“凡不可說的,應該保持沉默。”
在解決了哲學的根本問題之后,維特根斯坦就帶著一身輕松到奧地利南部的山村做小學教員去了。1951年4月29日,維特根斯坦對守候在身邊的醫生說了一句頗耐人尋味的話:“告訴他們,我有過一個美好的人生。”然后他便沉默了,當然,這一次是永久的沉默。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