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唐·元稹《遣悲懷》三首之一
在悼亡詩中,元稹之作絕對一流,《唐詩三百首》的編選者孫洙曾評論說:“古今悼亡詩汗牛充棟,終無能出此三首范圍者,勿以淺近忽之。”然而稍知他私人經(jīng)歷者,也都知道這位元微之先生是個泛愛的多情種子,那樣沉痛的詩句,大有口惠而實不至之嫌。
這里并不想探究元稹的感情生活,而只打算就事論事,探究一下這首詩涉及的一個小問題。此詩前三聯(lián)追憶妻子生前家境的貧乏和夫妻之恩愛,尾聯(lián)的意思是如今自己俸錢優(yōu)厚,為報恩而替她“營奠復營齋”。我們想知道的是元稹后來做了什么官,待遇達到“俸錢過十萬”呢?韋叢比元稹小4歲,于元和四年(809年)去世,年僅27歲。一般認為,此詩寫于元和六年(811年)前,元稹時任監(jiān)察御史。但令人懷疑的是:監(jiān)察御史拿得到俸錢十萬嗎?
從開元二十四年(736年)之后,唐代官員們統(tǒng)一按月領取俸祿(也稱“料錢”),《唐會要》等著述里記載了當時官員的俸祿標準及變化情況。不過更直觀、準確的材料,是與元稹并稱“元白”的白居易的詩文,這位大詩人提倡實錄精神,寫詩文時有兩個愛好:一是記載自己的年齡和健康狀況,一是記載自己在不同職位上的月俸。比如初為官時任秘書省校書郎,“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余”,當左拾遺時“月慚諫紙二百張,歲愧俸錢三十萬”,跟《唐會要》等一比較就知道,這些俸錢數(shù)目都是紀實的。
值得注意的是,作為御史臺基層官員的監(jiān)察御史,每月拿的俸錢是與左拾遺一樣的,當時標準為三十貫文,即白詩所云“歲愧俸錢三十萬”(1貫=1000文)。如果寫悼亡詩時元稹真的還在做監(jiān)察御史,那每月肯定只拿三萬,距十萬之數(shù)甚遠。
那么,元稹要做什么官才能月俸過十萬呢?據(jù)史料,唐德宗貞元三年(787年)的時候,朝廷采納李泌的建議,給官員們普遍上調(diào)工資。根據(jù)這個新標準,如果是在京的朝官,那么就得做到六部尚書、御史大夫這樣的高位,才能跟晚年白居易一樣“月俸百千”。但同級的地方官月俸比朝官高,如果做地方官,那么大概五品官就可以拿到月俸十萬了。
還有一個證據(jù)是白居易寫給另一位中唐著名詩人王建的詩《送陜州王司馬建赴任》:“陜州司馬去何如,養(yǎng)靜資貧兩有余。公事閑忙同少尹,料錢多少敵尚書。”陜州屬于中州,官俸應少于上州,白詩卻說陜州司馬王建的料錢可匹敵尚書,也就是說月俸可以達到十萬。
作為上州通州的司馬,元稹的俸錢當然不會低于中州陜州的司馬王建,這個時候他的料錢“敵尚書”是沒問題的。權知州務,就是代理刺史,可能還有額外的補貼,元稹在這個職位上“俸錢過十萬”當是事實。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