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１０歲“ｒｅｔｒｅａｔ”

周末去倫敦西邊一個島上玩了兩天。如果用浪漫主義的眼光看，島上的居民簡直過著一種世外桃源式的生活。房子都建在海邊，基本都是鄉間別墅的式樣。每家屋前一片花園，屋后一片牧場，里面游蕩十幾只綿羊。不遠的海灘上架著各家的帆船，天氣好的時候就可出海釣魚。這種田園生活，自古以來就是英國人的夢想。即使在城市里，各家各戶也都精心料理著自己的花園，似乎每個英國人心里都有一個陶淵明。

我們的車拐上一條橫穿全島的小路。這條路有些荒涼，一連數十公里都沒有人家。所以當看到路邊有個人要搭車時，我不能不覺得奇怪。這人完全一副旅游者打扮，標準的登山鞋、防雨服和雙肩背包。大概是徒步旅行的人吧，我想。同伴問他是干什么的，他說自己在島上“retreat”（退卻），我一時沒明白“retreat”是怎么回事，他又進一步解釋說，就是meditation——沉思。原來就在這片區域的山林里，有一組小房子，里面有一群和尚在那兒沉思。他們都是藏傳佛教徒。這個搭車的人已經在這里“沉思”了三年。我從來沒想過，會在國外一個小島上真正碰到隱士。是啊，說英語為什么就不能“歸隱”呢？

回到倫敦，商場里一個兒童用品商店的櫥窗里，貼了好多兒童填色畫。畫的框架是一扇窗戶，窗前擺著一個花瓶。然后，孩子們可以給窗戶和花瓶填色，還可以在窗戶里畫風景什么的。

大多數孩子，都是在花瓶里添了幾朵花，然后給窗戶隨便填了點色。細致一點的，就給窗戶加上幾道分隔。還有一些孩子，畫出了窗外的景色。唯一的獲獎者，在窗戶里畫上遠處的山，以及近處的花園小道。另外，孩子在山上畫了好幾只山羊，而且把山羊頭涂成黑色，這是典型的蘇格蘭山羊。于是我們可以知道，這畫的是蘇格蘭某地，而不是斷背山——那兒的羊頭是白的。

獲獎者的年齡是7歲。在所有100多幅畫里，年紀最大的作者是10歲，他/她在窗戶里畫上了灰色的長方形高樓，上面一個個方正的窗戶排列得整整齊齊。這個10歲孩子的家長可能有兩種想法。一種是，這個孩子枯燥的想象和灰暗的視角令人絕望；另一種是，又一個批判現實的天才正在成長。

這還說明，一個人從浪漫主義者轉變到現實主義者，可能發生在7至10歲之間。我又想起那個海島，沒頭沒腦地猜測著：10歲的孩子要長大到什么時候，才會想起“retreat”，“retreat”到有一顆7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