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冬天,我在一家現代辦公設備公司的市場部就職,因為工作的關系,我終日奔波在各個城市之間,寄宿于不同的賓館當中。
那次,公司派我去S市,那里的財政系統正在舉行一個關于計算機設備的招標會,等到結果揭曉的時候,我被狠狠地打擊了一下,一直被我認為可能性最小的那一家電腦公司居然成了最后的贏家。一個關系密切的客戶私下告知我,我們被淘汰的原因是因為那一家跟他們是熟家,雖然我們的方案和品牌都在那家之上,但關鍵時刻這些往往起不了決定作用。想到將近三個月的辛勤工作付之東流,我又憤又氣,沮喪不已。
一個人待在旅館里,想找些事情放松一下,看電視,心煩意亂,看小說,卻心不在焉,只好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想到在外面做生意大家總是利字當頭,當然會照顧到熟家,才漸漸釋懷。
晚上9點多鐘,我的房門被敲開,是服務員,她領進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因為天色已晚,這個找不到住所的旅客希望能夠得到我的允許,同住一晚。“都是老熟人了,當然是安全的了,價格我們好商量的。”服務員不停地勸說,我大略打量了一下新房客,一個黝黑憨厚的北方人,我同意了。
我從床上坐起,放下書本和電話,希望能借助和旁人聊天以消解工作的煩悶。我們交換了名片,我知道了新房客同樣是奔走異鄉的生意人,他做的是養殖技術的推廣。
談起工作,他就顯得非常興奮,滿面紅光,大有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看到他那樣我又想到自己的失敗,默不作聲。他見我有些失落,便問我什么原因,對于陌生人我總是沒有心情聊太多,只草草地告知工作上有些不快,后又補了一句:該賺的錢沒賺到,呵呵。他有些恍然,說,小伙子,有沒有興趣明天跟我一起去鄉下推廣一下新技術啊?其實聽他剛才那樣說,就對他的工作充滿了好奇,心想明天也沒有什么事情,于是答應了。
第二天,我跟著他去郊區各個農戶家里,想學一點成功人士的經驗,可實際上這位仁兄大部分時間都是被那些農戶拒在門外,可他卻好像絲毫不在意,繼續臉紅脖子粗地大談新技術的好處。走了幾十戶人家,只有十幾家愿意讓他進來坐坐并聽他說那些分析實驗報告,而真正感興趣的所剩無幾。一天跑下來,只有兩家愿意接受他提供的技術。
回去之后,我以為他會抱怨今天的勞而無功,但他卻非常高興,說終于可以幫上兩戶,真是開心。我有一點弄不明白了,大家都是出來做生意的,趨利是自己的關鍵,又不是義務扶貧。
我問他:“你今天的付出與回報完全不成比例,為什么你還是這么開心?這就是你所謂的成功?”
他憨憨地點上一根煙,說:“成功的意義不是單方面的,成就感的獲得也不是說因為賺了錢。你在大城市,不知道如果一個農民,可以因為我們的技術一年多出一兩千的收入,對于他們意味著什么。”
我搖搖頭,他繼續說:“可以幫助他們繼續支持孩子上學,可以幫助他們蓋新房,甚至可以幫助他們結婚,可能是巨大的改變啊。”
我說:“既然這樣,那為什么大家都拒絕你呢?”他苦笑:“農民都被騙怕了,再說我又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等到一家看見了效益就好了。現在說服他們拿出微薄的積蓄是很難的。”
沉默了片刻,他又認真地說了一句:“但是我是真的想幫助他們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豁然開朗,若有所思。
第二天,我買好了回北京的車票,然后又拿著我的資料,來到了當地財政的采購中心。負責人看到我很驚訝:“小伙子,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次真的幫不了你。我們下次一定考慮和你們公司合作。”我笑著告訴他,我不是來爭取最后的機會的,在臨走之前拜訪,只是提供一些行業的資料供你們參考。我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詳細地闡述了相關產品的最新狀況,把我所知道的業內所謂行規和盤托出,然后說:“如果能夠幫助到你們,我的工作也是成功的。”
當我離開S城的時候,我并不在意自己的誠懇是否能夠得到客戶的信任,大家都是被騙怕了的。我也知道所謂“下次合作”不過是通常的托詞,但是我已經不那么沮喪和失落了。
就在我回到北京總公司的時候,卻接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S市財政系統采購中心的負責人決定轉出50%的業務讓我們做,只是因為我臨走時那番不計回報的幫助。
“我是真的想幫助他們的。”我早已經忘記了這個黝黑厚道的北方漢子的姓名,但是奔走在商場和談判桌前的我卻牢牢地記得這句話。當我這么去努力的時候,我就很少為成敗得失而耿耿于懷,而且有時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編輯 / 王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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