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在默默地等著你回頭

婚后幾年，她和他誰也沒有新故事上演，也沒有什么人出場，只是生活城池的盈盈春水一天天皺了。經常的摩擦，瑣碎的煩惱，使人越來越感到疲憊、無奈、壓抑。尤其她，有事沒事喜歡沒完沒了地嘮叨他，他不聽她就大發脾氣，她一發脾氣他就摔門而出，任她的傷心被淚水澆透，有時候甚至一夜不歸。

昨天，惡吵一頓，他又要走，她堵在門口：“你別走，我提議：咱倆現在就到操場去，背對背開始往前走，誰也不許往后看，走５００步，如果５００步期限已到，咱們同時回頭，假設還能看見對方，就把所有的煩惱痛苦一筆勾銷，重新調試咱們的婚姻，如果看不到，就繼續往前走，永不再回頭，怎么樣？”他怔了一下，燃起一根煙，點了點頭。

５０步輕輕松松如急流里的水草向后漂去。她想起了每次吵架時她經常說的那句話：“這樣下去，咱們都會被折磨死的，要不分開算了，分開也許會好受些！”他就是被她這句話氣得一次次摔門而出的。現在好了，走吧，走得離他越遠越好，省得天天吵來吵去的，誰也不肯讓步，要多沒勁有多沒勁！很快，她就走出了１００步。

漸漸地，一股淡淡的惆悵不知不覺像水一樣慢慢浸過她的心靈沙灘。她開始感到了一點后悔：難道我們的愛情只剩下４００步了？她的心猛地忐忑不安起來，腳步也跟著不由自主地凌亂了。

凌亂的腳步里，一起走過的日子，像正在回放的電影，一幕幕在她眼前閃現：大二冬天，父親得了重病，花去很多錢，她打算提前回校找個家教，貼補一下家里，一個人在冰天雪地里奔往火車站。他早已等在那里，凍得嘴唇青紫，臉色蒼白。他遞給她一個紙袋子，紙袋里有一沓信封，郵票貼好了，收信人姓名也寫好了，是他。打開，一封備好的信：家教找到（ ）沒有找到（ ）；心情還好（）不好（）；缺錢（）不缺（）；只吃方便面（）有時候吃（）……下面是一行解釋：只在符合處畫對號即可。想著，她的鼻子有點發酸了：這是他為她寫成的愛的純真詩行啊！

２００步邁了出來，模糊的場景撥開歲月的塵埃，瞬間清晰如初：她和他的戀愛家里一直死活不同意，尤其是父親，嫌他家在農村，很窮，又是獨子。是她一意孤行才勉強訂了婚。記得訂婚那天，她獨自一人去了他農村的家，破舊的西屋里，他摟著委屈幽怨的她，深情地說：“給我一根愛的杠桿吧，我會為你撬起整個幸福生活的地球！……”想著，她的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了：美好的年華里，他們愛的所有暗香都原味未動給了對方啊！

一步一步，慢慢地，她的腿漸漸沉重起來。她知道，每走一步，就離愛遠了一步，離失去近了一步。

２５０步邁了出來，她的心在一點一點地深陷下去，陷進了無邊無際的茫然之中。他呢？他現在走了多遠了？也在邊走邊想嗎？是不是后悔同意了這個荒唐的游戲呢？她好想回頭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舉步維艱，但一想到兩人的約定，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眼看愛情的步子剩下得越來越少，巨大的絕望和悲哀，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一波還未過去一波早已迎頭侵襲過來，她只覺得頭越來越重，腳越來越輕了。

走完４００步，一個賣薄塑料制成的各種小動物模型的老人走了過來，她的心禁不住顫顫地痛了一下。婚后半年，他去進修，一去就是８個月。那時候他們的日子很拮據，在城郊租著民房，她剛失業，電話費太貴，舍不得買手機，無法發信息，電腦太少，也不懂什么叫Ｅ－ｍａｉｌ，更沒有現在實惠方便的語音聊天，只有用寫信表達濃濃的思念。有一天，她給他寄了一顆薄薄的塑料心，在郵局寄時，她拿著一個小木頭盒子，郵政小姐看她把塑料模型心吹得鼓鼓的，放到小木頭盒子里，小心翼翼包裝好，奇怪地看著她直笑：“你完全可以把這顆塑料心放了氣，裝進信封寄，干嗎多此一舉？”她笑笑，沒說什么。她知道裝信封方便，但信封能裝下她的氣息嗎？她就是要讓自己的呼吸隨著真實跳動的心分分秒秒伴隨著他……想到這里，她的眼淚終于無聲地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澀澀的。她后悔死了自己荒唐的游戲，盡管已是駟馬難追，覆水難收了。

４５０步邁了出來，愛像西斜的太陽，正慢慢落入遙遠的地平線，難道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無法挽留？她一下子想起剛接觸電腦，上網時經常莫名其妙黑屏，只有重新啟動，才能一切正常運轉。但重新啟動，她好怕有些儲存的文件丟失。他告訴她，不會的，除了電腦真發生故障，需要重新安裝，才有可能出現丟失文件的情況，一般的黑屏是小事一樁，根本不影響什么。是不是過日子也是如此？吵吵鬧鬧相當于上網時的黑屏，只要婚姻本身不出現故障，重新啟動，什么也丟不了的……

４９９步甩在身后了，她幾乎心死如灰地抬起不聽使喚的腳，遲遲地，舍不得放下。一步啊，也許從此形同陌路。她忽然那么害怕，心像是安著發條而掛不上皮帶的機器，只是轟鳴卻不再轉動了！但腳最終還是機械地落了下來，與此同時，淚水頓時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沒有回頭，怕看不到他了，只是蹲下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痛哭。

忽然，熟悉的氣息撲來，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抱住了她顫抖的雙肩，她回過頭，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蓄滿自責的雙眸里像海一樣深邃的愛意柔情，她一頭撲到他的懷里，哽咽著說：“我走不動了，也不敢走了。”

他溫柔地愛撫著她的背：“傻丫頭，風風雨雨我們并肩走過來了，既然牽手相伴人生路，只能往前走，怎么還能回頭？我只是嘴上配合了你的游戲，其實早破壞了規矩……因為我一直就在你的身后悄悄地跟著你走，默默地等著你回頭啊！”

編輯 / 楊世瑩

（Ｅ－ｍａｉｌ：ｓｈｉｙｉｎｇ１０＠ｓｉｎａ．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