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背景
王東靈,河南省靈寶市秦嶺金礦職工醫(yī)院化驗員。2003年5月,她離開城市的家只身來到亞洲現(xiàn)存的唯一的苗族“穴居部落”——貴州省西南深山區(qū)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水塘鎮(zhèn)中洞苗寨,不要薪水、不計回報,作為一名志愿者在那里義務支教。
2005年3月,王東靈被共青團河南省委、河南省青聯(lián)評為第四屆河南省杰出青年新聞人物之后,又被共青團中央授予2004年度“中國青年志愿服務金獎獎章”。
我只要做點亮黑夜的一顆星星就足夠了
1973年出生的王東靈1992年從三門峽市衛(wèi)校畢業(yè),在三門峽靈寶市秦嶺金礦職工醫(yī)院做化驗員,10余年間,她在單位里是個毫不起眼的姑娘。她父母家在三門峽市,秦嶺金礦在離三門峽市區(qū)約60公里的山上。一遇假期,她就會回到市區(qū)的父母家。
2003年5月3日,一個尋常的五一長假,剛剛30歲的王東靈像往常一樣,和12歲的侄子一起在父母家看電視。這天的一期電視節(jié)目,打破了王東靈生活的固有軌道。
那天,中央電視臺西部頻道播放的是紀錄片,介紹了貴州省西南部深山區(qū)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水塘鎮(zhèn)一個苗族“部落”——中洞。經(jīng)國家旅游局考證,那里是目前亞洲最后一個“穴居部落”。
片中著重提到:中洞不通電,更不通車,到行政村壩寨,需要手腳并用攀爬兩個多小時土路。洞里建有一所小學,只有一至三年級,80多名學生。這所被稱為中洞小學的學校,沒有教室,房子是借用洞里居民的,課桌是用玉米稈捆扎成的垛子。
這段只有20分鐘的片子給了王東靈極大的震撼。心潮澎湃的王東靈久久平靜不下來。她對身邊12歲的侄子說:“姑姑要到中洞小學去支教。那里的孩子太可憐了。”次日?熏東靈給中洞小學的楊校長寫了一封信?熏表達了自己想去支教的想法。
5月22日,中洞小學校長楊正學給王東靈回信:“這里山高坡陡,生活極度困難,請謹慎考慮。”
楊正學的回信反而給了王東靈一個信念:“越是困難的地方越需要人去幫他們,我的生活一直很安逸,我要去幫助那些與世隔絕的孩子。”
當時正值非典期間,外出很麻煩,所以東靈一直等到8月,才得以動身。
8月20日,王東靈向單位請了半年長假,工資停發(fā),每月向單位補繳20元的社會統(tǒng)籌金。8月29日,她取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又向自己最好的同學借了些錢。怕父母姐姐擔心,王東靈瞞著家人悄悄離開家,身邊僅帶著一個裝有幾件衣服和幾本書的塑料袋。坐火車從西安經(jīng)成都到貴陽,直到9月2日,王東靈才輾轉(zhuǎn)來到紫云縣。
知道王東靈去向的,只有她那年幼的侄子。她交給侄子一封辭別信,讓他幾天后再交給家人。
每年來紫云支教的青年志愿者也不少,他們都是由團中央、貴州團省委有組織地派來的。當時還有近50名志愿者在全縣各鄉(xiāng)鎮(zhèn)、村。像王東靈這樣,自愿來支教的外省姑娘還是頭一個。一口說到中洞小學的,她更是第一個。
不用說從鎮(zhèn)里到壩寨行政村有多遠,僅從中洞到壩寨行政村,在幾乎沒有路的山上往返一次都要五六個小時。
中洞海拔1800多米,洞深230米,寬115米,高近50米,貴州省安順市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水塘鎮(zhèn)中洞苗寨,像上天嵌入麻山山腰的一只巨眼。洞中居住著吳、王、羅、梁四個姓氏的19戶近百口苗族人。洞內(nèi)房子沒有頂,用竹籬笆和玉米稈搭建而成,不隔音。這里沒有電,用水全靠從洞頂上滲下的水滴。除了洞口居住的兩戶人家能見到陽光外,其余的住戶都見不到陽光,人、豬、牛和羊等吃喝拉撒都在洞里。洞內(nèi)終年潮濕,生存環(huán)境尤為惡劣。
中洞人的糧食來源于洞口附近山坡上開墾出來的幾塊薄田。常年以玉米和紅薯為食。2003年這里的村民年均收入還不到200元。
2003年9月2日,到達紫云縣的王東靈與家里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母親,得知“失蹤”多日的女兒在千里之外的貴州時,老人在電話里失聲痛哭:“東靈,你馬上回來,馬上回家。”母親的痛哭讓東靈一陣心酸,她讀懂了母愛的牽腸掛肚,伴著母親的哭聲,東靈也內(nèi)疚地流下了眼淚。強忍著哽咽,東靈對母親說:“媽,你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既然來了,你就讓我試試吧!你再給我郵一些衣褲和生活用品。”
當夜,王東靈就在中洞住下了。她如愿成了中洞小學的一名教師。教授一、二年級的數(shù)學、自然和體育課。
東靈發(fā)現(xiàn)中洞成人中有90%還是文盲和半文盲,中洞小學各年級雙科及格率不到30%。東靈覺得自己來對了,她克服了不會備課、不會講課的“開頭難”,很快就進入了教師角色。
我的生命曾經(jīng)如此豐滿璀璨
中洞山路盤旋崎嶇,實在太偏僻閉塞了。第一學期,王東靈只下過三次山。最長的一次,王東靈50天都沒走出過洞口。一日三餐就是紅薯、土豆和玉米飯。洗澡換衣服這些細節(jié)上的困難,時常讓這個城市姑娘心煩意亂。
到中洞不久,她穿來的一雙棕黃色的皮鞋就磨破了。沒有鞋穿,一雙拖鞋陪伴了她好久。
頭兩個月,東靈幾乎沒有睡過囫圇覺。洞里人因為沒電都睡得早。她每天不到4點就會醒。醒來后,東靈面對的是被窩里的跳蚤和漫漫的黑夜。
黑暗中,東靈學會了用耳朵欣賞中洞的美:公雞打鳴,石縫里滴水的叮叮咚咚——她為自己找到了另一種美妙的音樂享受。
2003年下半年,美國老人胡蘭克·博德從媒體上看到有關報道后只身來到中洞。“在美國志愿者很普遍,在中國很少有。”胡蘭克·博德握著東靈的手說,“我感覺到了,你的手是涼的,你的心是熱的。你很精彩。”此后,胡蘭克·博德每年的圣誕節(jié)都給中洞每戶資助800元人民幣,每月資助中洞小學每位教師400元,同時投資30萬元架通了從山下到中洞的輸電線路。
2003年10月的一天下午,王東靈放牛回來,剛走進洞口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房東連忙把她抬到床上,然后跑進廚房,要給東靈“驅(qū)鬼”。房東拿出一只碗,一雙筷子,盛滿一碗水,點燃香紙,嘴里念念有詞;然后又吞下一大口水,向東靈的臉上“噗”地連噴了三口。東靈在涼水的刺激下醒了。事后,房東的女兒秀珍趴在東靈的耳邊說:“姐姐,我還以為你不想家呢,可你剛才說胡話了:‘我死了,我爸媽怎么辦?’”一句話說得東靈眼淚汪汪的。作為醫(yī)院化驗員,她知道自己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才會暈倒。
2003年12月底,王東靈從鎮(zhèn)上往老家打電話,結(jié)果一直沒人接。那一晚,擔心父母的焦急困擾了東靈整整一夜,她決定回家看看。29日,王東靈回到了三門峽。
回到家,思親情重的王東靈才覺得自己太心急了。自己的父母好好的,是家里的電話號碼換了一直沒機會告訴她。
嬌女不辭而別跑到遙遠偏僻的中洞,東靈的爸媽不知道難過了多少日子。看到東靈的那一瞬間,父母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母親拽著她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停地說:“靈兒啊!你黑了,瘦了。”
父母兩鬢明顯增多的白發(fā)觸目驚心地敲打著東靈的良心。當晚,家里給東靈做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來了,他們圍著東靈問長問短,可愛的小侄子更是膩在她身邊撒著嬌。
飯后,父親給東靈潑了涼水,他說:“孩子呀!不要以為你去幾個月,就能給那里的孩子帶來什么。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改變中洞孩子的命運的。”
自小最疼愛東靈的母親聽她說起因營養(yǎng)不良暈倒的事以后,心疼得掉下了眼淚。
陶醉在久違的親情里,東靈覺得家是那樣溫暖,她幾乎拿定主意不回中洞了。
過了幾天吃得好、睡得足的安逸日子,東靈又睡不著了,她不斷想起中洞人給她的莫大禮遇,想起經(jīng)她竭力勸說才同意孩子上學的貧苦家長,想起她班上時刻面臨失學的孩子,想起社會各方面給予她的肯定和榮譽……
東靈的心沉沉的,父親的話不無道理。一個人不可能改變中洞人的生活,就好像一顆星星不可能照亮整個夜空。夜晚,東靈仰望星空,反復掂量著自己眼前的路。星光燦爛,一百顆星組成的星空,一萬顆星組成的星空——只要自己是其中的一顆就夠了!農(nóng)歷年一過,原本只請了半年假的王東靈向單位又續(xù)了半年假期。父母親心里雖然舍不得,但最終還是尊重女兒崇高的選擇。2004年2月25日,王東靈再次離開家,趕在開學前回到了中洞。
快到洞口的時候,她的三個學生梁香、王啟榮、王秀珍看見了她,孩子們張著膀子小鳥一樣朝她飛來。王啟榮的身高還不到一米三,一見老師竟然激動得要背著老師走。
東靈又成了中洞的老師,往日的艱難困苦又鋪天蓋地向這個弱女子襲來。
東靈咬緊牙關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挺住!”
這一堅持,轉(zhuǎn)眼就到了2004年7月11日,王東靈在帶領中洞孩子到鎮(zhèn)上趕集時,遭遇車禍骨盆受傷。這一次重傷,讓王東靈在病榻上一躺就是146天。
盛譽背后仍是尋常女兒心
2004年12月4日,載著痊愈出院的東靈一行的車剛到打撓村的路邊,早已靜候在此的30多個中洞村民紛紛向車擁來。東靈一下車,幾名身著苗族服裝的婦女便擁過去。這些婦女中,有她的房東“九”(阿姨),還有鄰居大媽等,她們一個挨一個熱情地擁抱東靈,每個人說的都是同樣的話:“你回來了……”那一刻,輕易不動容的東靈感動了——原來,她對于中洞的人們是這樣的重要和尊貴。
原來,在得知王東靈出院回中洞的消息后,村民們就連夜趕制了一副“滑竿”(簡易轎子),要將王東靈抬進洞去。天還未亮,洞內(nèi)的30多個村民和小孩就趕到打撓村的路邊,苦等了東靈4個多小時。東靈羞紅了臉,幾番推讓,最終還是被村民們扶上了滑竿,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村民們硬是替換著將東靈抬了過去。
獲知王東靈請假的真相后,她所在的單位秦嶺金礦為中洞小學捐款1萬多元,從2004年3月起每月還給她1000元人民幣的補貼。隨著眾多媒體對王東靈支教事跡的報道,許多社會機構(gòu)和愛心人士紛紛向中洞捐款捐物。有數(shù)十名熱血青年追隨東靈的足跡,要求到中洞或紫云縣其他貧困小學任教。
2005年春節(jié)過后,王東靈轉(zhuǎn)到貴州省威寧自治縣木槽村支教。與中洞相比,木槽的條件更差。經(jīng)過聯(lián)系,北京的幾位外國友人投資4萬元委托東靈在木槽村的山上新建一座小學。除了正常上課,東靈跑前跑后聯(lián)系設計、建材、運輸、建筑……半年后,學校蓋好了,詩意的東靈給學校起名叫“郁金香小學”——因為東靈素日最喜歡郁金香的端莊和典雅。
2005年10月1日,在為新落成的小學舉行了一個簡單的開學典禮之后,王東靈返回老家暫做休整。
東靈是個平民英雄,無論是在貴州,還是在老家,支持和敬佩她的人遠遠要多于懷疑她的人。但是,仍有一些人風言風語:“王東靈支教的動機不純,是想出名,想撈政治資本。”
王東靈對這些話付之一笑,她在給朋友的信中說:“其實我支教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尋找些快樂。”
王東靈到中洞小學半個月時,一位同樣在水塘鎮(zhèn)支教的青年志愿者聽說王東靈不圖名、不圖利來支教,而且還是個單身姑娘,她專程爬了兩個小時的山路來見東靈。
一見王東靈,這位志愿者脫口而出:“你不是逃婚吧?”看到王東靈往嘴里灌藥,又追問,“你吸過毒吧?”
回憶起那些往事,東靈的心里很不舒服:“也許我的選擇打破了社會上常人做事的模式。”在懷疑面前,東靈選擇了堅持。她用骨氣和毅力張揚著自己的青春和個性。
另一方面,東靈也接受著來自親屬朋友的壓力,她的親人朋友們心疼她,擔心她柔弱的身體吃不消長期支教的苦日子。
東靈在親情和博愛的雙重拷問中思考著自己的人生。她對身邊的人說:“社會給予我的,遠遠超過了我所做的。為了報答社會給予我的厚愛,我只能做得更好。”
東靈的母校三門峽市衛(wèi)校的一位老師曾經(jīng)頗有見地地說:“支教對于城市生活的女孩子來說,的確是非常艱苦的。如果能在社會中形成一種支教的接力跑,不要把擔子總壓在個別個人英雄身上,支教才更有人情味,也才會更持久,更有生命力。”
在盛譽的背后,東靈擁有的其實是一顆很尋常的女兒心。她長得眉清目秀,穩(wěn)重端莊的氣質(zhì)尤為引人注目。她熱愛生活,卻又樸實無華,行事低調(diào),只想做個平平常常的女人,不愿引人注目,更不喜歡做公眾人物。
東靈自然也有小女人情懷,她也渴望愛情的哺育。她說?熏對于未來,她想得很多。一方面是社會的“大家”責任,一方面是來自家庭和親友的勸說。作為一個小女人,她也渴望小家庭的溫暖,也憧憬著自己的未來。她說:希望自己未來的另一半在“驀然回首”時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大家都盼著她的“人生伴侶”能盡快出現(xiàn),無論她的家安在哪里,大家都相信她會很溫柔,很浪漫,很善解人意。在她溫馨的小家中,她會相夫教子、舉案齊眉,那種生活雖然區(qū)別于崇高和偉大,但也是很快樂很有意義的。
目前,東靈的衣物仍暫存在中洞村民王鳳國的家里。
編輯/尤雅(E-mail.youy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