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花兒一樣

一羊紅和一群唧唧喳喳的女孩離開軍校護士班，來到軍營接受３０天的軍事訓練。

天生麗質的羊紅，特別愛美，她喜歡跑到洗衣房的軍容鏡前，盯著鏡中一身橄欖綠、頂著小船帽的自己左顧右盼、孤芳自賞，趁沒人時，她還來一個旋轉的舞蹈動作……一天，羊紅正臭美著時，忽地發現教官李年旺站在身后不遠處偷笑，并立刻收了笑容。羊紅吐吐舌頭，忙折回宿舍里去，心想，你這個名字取得俗不可耐的家伙沒見過美女？

一天深夜，羊紅不敢上廁所，呼喚下鋪，立刻被女孩條件反射一聲“到”嚇了一跳。她們剛進廁所還沒來得及方便，就聽到了緊急集合的哨聲，這是讓人防不勝防的突然襲擊——“拉練”開始了。

她們慌忙提起褲子往回跑。羊紅手忙腳亂地將被子從上鋪扔到地上找背包帶，黑暗中摸索了好幾秒鐘，抓到的不是皮帶，就是圍巾，總算摸到了，可別人都踩著她的被子往外飛奔，她哪還疊得出“豆腐塊”呀，只胡亂地扎緊被子往背上一背，再挎包左肩右斜，水壺右肩左斜，身上五花大綁，最后一個跑出宿舍。

月光下，只見李年旺一臉威嚴地站著，眼睛迅速掃描，他火眼金睛，目光最后落定在羊紅身上，聲音生硬地說：“你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只見羊紅的腳上蹬著一雙拖鞋，背包像只米袋，衣服扣得左邊長右邊短，挎包是個民族包。天啊，羊紅自己都嚇了一跳。頓時，身邊響起“咯咯咯”的笑聲。

李年旺大喝一聲：“嚴肅點，這是練兵場，不是女生宿舍。訓練后羊紅罰站軍姿半小時！”

羊紅帶著哭腔求饒：“報告教官，我肚子痛，剛才連廁所都沒上成。”下面又發出輕笑聲。李年旺停了一下，喝道：“快去，給你３分鐘時間。”

二練“低姿匍匐”時，李年旺特意挑了一個雨天。羊紅正來例假，她知道訓練期間有鐵的規定不許任何人請假。所以在李年旺一聲令下時，她和大家一同趴下，要在３０秒內完成匍匐１０米，她的胸腹必須緊貼滿是碎石的爛泥水地，并且要迅速爬向指定的目標。

一輪下來，羊紅是汗水、淚水和著雨水一塊流淌，她灰頭土臉，棉衣棉褲浸透了水。練第二輪時，羊紅爬了一半就爬不動了。李年旺指揮她繼續前進。有女孩實在看不過去，就暗示教官說她有“特別情況”，誰知李年旺冷酷地說：“在軍營，只有軍人，沒有女人！”羊紅只好咬緊牙堅持到最后。

這事過去，姐妹們在宿舍里大談李年旺就像李閻王，他長輩取的多吉祥的“年旺”兩字，搖身一變就成了“閻王”，大家還詛咒李閻王打一輩子光棍呢，說他二十八歲還沒談過一次戀愛，真是心理變態，說某某連一個三十歲的女教官曾向他示愛，可這家伙無動于衷……

不久，輪到羊紅晚上站崗。她們的駐地是郊外的荒地。羊紅平時看到一只老鼠都會尖叫的，所以，那晚她來回地走動著，想以熱身運動來緩解緊張的心理。

突然，她聽到了一絲風吹草動，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忙用手電筒一照，只見一只野貓從一個草叢里闖出來，穿過她的身邊，迅速地鉆進另一個草叢里去了。她嚇得“媽呀媽呀”地直叫。接著，聽到了更可怕的腳步聲，她正準備拔腿往宿舍里跑，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誰在放哨？”

“報告教官，是我，羊紅。”看到了向她走來的李年旺，羊紅快跳出胸腔的心才迅速緩和下來。原來李年旺是在查哨，看到羊紅又冷又緊張的樣子，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將自己身上的一件棉大衣給她披上。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讓羊紅感到特別溫暖，心想，這個“冷血動物”原來也很有人情味啊。

三很快，３０天訓練在接受駐軍首長的檢閱后圓滿結束，護士班得到很高評價。羊紅和同學們要回軍校去了，臨走前，她想與李年旺作最后的告別，卻沒有找到他，聽說他接到軍區一個電話，辦事去了。

回到學校后，羊紅老是忘不了李年旺的樣子，他那棱角分明的國字臉總是晃在她眼前；給她披大衣的柔情和那些溫暖的夜晚，還有面對五菜一湯，他讓女生們充分發揮“搶菜戰術”……這些總讓她回味無窮。不知為什么，只要想起他的一舉一動，她就會一個人暗自地笑。她覺得男人就該是他這個樣子，該剛烈的時候要剛烈，該溫柔的時候要溫柔。

后來不斷有男生追求羊紅，她都婉言謝絕，總覺得他們柔多于剛，不像男人。她給李年旺寫了一封信，在信尾大膽地表白了愛情。在忐忑中等來回信時，卻讓她沮喪不已。李年旺說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兵小妹妹，謝謝她的信任，他已有未婚妻了。第一次遭到愛情的襲擊，卻被人無情地拒絕了，真不好受。但羊紅還是把李年旺當做了日后找男朋友的標準。

可在軍校，一個“李年旺”她也沒有發現。直到畢業分配到軍區醫院當了一名護士，認識了該醫院的醫生沈畢齊，一個與李年旺完全不同類型的小伙子，羊紅才覺得自己真是幼稚可笑，因為世上根本就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男人。

四到醫院報到那天，羊紅提著笨重的軍用包，第一個迎接她的人就是沈畢齊。沈畢齊高高瘦瘦，細長的眼睛，好像總是在對羊紅笑。他接過羊紅手中的包，那時正是午飯時間，他領她先到食堂吃飯，再帶她去報到，然后帶她去安頓好住宿。他特別細心，把房子的開關都給她改裝成挺方便的雙開關，好讓她進門時伸手就能開燈，睡覺時抬手就能關燈。羊紅覺得他就像自己的一個親人。

不久，沈畢齊請羊紅去外面下館子。那天，兩人乘了很遠的車，點了６道菜，沈畢齊借著酒興，向羊紅求愛。羊紅２１歲了，一個人遠離親人，也想品嘗愛情的滋味，她默許了。

有一天，她和沈畢齊聊起李年旺來，沈畢齊說他也是他們的教官，他最崇拜他了，說他前段時間還在這里住過院呢，他是他的主治醫生，真有趣。羊紅忙問他患了什么病，沈畢齊說是泌尿系統方面的。羊紅沒再說什么。

五那天羊紅上夜班，她給２３床一個新病號配藥，突然看到了“李年旺”三個字，她想難道是他？憑經驗，羊紅知道他患的是輸尿管結石，她怕李年旺認出自己不好意思，忙戴上大口罩。她不慌不忙地端著托盤走進病房，果然一眼就認出了李年旺。他瘦了，皮膚更黑了，一臉痛苦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他在忍受結石絞痛的折磨。

羊紅從容地將托盤放在李年旺的床頭柜上，嫻熟地將點滴瓶掛好，再對李年旺說請他配合導尿。李年旺的臉一下通紅了，羊紅的心頭一陣亂跳。

羊紅把導尿管插好，又把點滴輸入他的靜脈。正要離去時，沈畢齊過來了，他拿著李年旺的Ｂ超檢查結論，對李年旺說：“教官，你還認得她嗎？她叫羊紅，也是你訓練出的兵呢。”羊紅踩了沈畢齊一腳，可已經晚了。

李年旺先是一愣，接著滿臉緋紅，忙說“記得記得”，然后說：“不好意思，我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六再次輪到羊紅給李年旺導尿時，李年旺不予配合，說他暫時不要導。這時，羊紅命令道：“在護士眼里，只有病人，沒有男人！”因她知道他是不愿再在她面前脫褲子。果然，這與當年他對她說的“在軍營，只有軍人，沒有女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功效，李年旺乖乖地背轉身，接受命令……

沈畢齊依然擔任李年旺的主治醫生，他這次一定要徹底治愈教官的“絞痛病”。后來給李年旺做輸尿管鏡碎石術，到碎石排出體外的全過程，一切護理工作都落在羊紅身上。這是羊紅自己向護士長申請到的，理由是李年旺是個優秀的教官，而自己是個優秀的護士。

羊紅讓李年旺每天多飲水，多吃西瓜、梨子、鮮藕、豬肝、雞蛋等水果食品，保持排尿通暢。李年旺積極配合，話也越來越多，他給羊紅講他的家鄉四川，講峨眉山的神奇與美麗，講群山逶迤的云貴高原……羊紅也給李年旺講自己老家的麗江古城、玉龍雪山，講黃豆面、雞豆粉……她還大方地問他嫂子好嗎，李年旺就紅著臉說好，謝謝她關心。

李年旺出院前，還與沈畢齊一同去觀看了羊紅參加全區文藝匯演表演的獨舞《為了誰》，只見羊紅那輕盈的舞姿，與軍人特有的颯爽英姿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讓官兵們意猶未盡，掌聲如潮，把晚會推向了高潮，她榮獲獨舞一等獎。為了表示祝賀，李年旺和沈畢齊都送了羊紅小禮物，沈畢齊的是一條漂亮的花絲巾，李年旺的是一串步槍子彈殼精心做成的風鈴。

羊紅比過節還高興，她拉兩個男人去她所住的女兵小院的大花園里拍照，這是軍營里最美麗的地方，一年四季姹紫嫣紅，鳥語花香。她在花叢中搔首弄姿，說自己是花兒最好的陪襯啊。李年旺就笑自己是他們兩個的陪襯。

七羊紅怎么也沒想到，收到李年旺來信時，他已經離開了軍營，轉業回四川老家去了，信是他臨走時寄的。他說，他很感謝她和沈醫生對他的精心醫治，也衷心地祝福他們這對金童玉女一生幸福！說他兩年前已錯過了一個好女孩，他那時只當她是一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沒想到她一站在病人面前，人就長大了。她一句話、一團藥棉、一杯開水就能給病人一種很大的力量……他一直沒有回去成親，想必那個給他寫了兩年信的姑娘等急了，因此，他該回去娶她了。

他還說，正在熱播的軍旅電視劇《幸福像花兒一樣》里的杜鵑與林彬，就是一段錯過了的幸福，其實幸福會像花兒一樣開，有時也會像花兒一樣凋謝。世間萬物總難完美，何況愛情。佛說，拈花一笑。如能擁有如此花兒一般美好的感情，便是入十八層地獄，也能微笑了。所以，住院期間已成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珍藏，他能笑對未來。

收起信，羊紅卻哭了。她凝視著照片上的他，摸著那串叮叮當當的子彈殼風鈴，仿佛還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還能看得見他無奈離去的背影。可她，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

沈畢齊送飯來時，羊紅說李年旺轉業了。沈畢齊說是啊，一個多有前途的教官，肯定是愛情的力量在召喚他吧，他都三十歲了，也該有個溫暖的家了。

羊紅吃著她最愛吃的豬肝菠菜，在想：那個等待李年旺回家的小女人現在該有多高興啊，也許，他會被她的快樂感染，而慢慢忘掉一些往事……

編輯 / 楊世瑩（Ｅ－ｍａｉｌ.ｓｈｉｙｉｎｇ１０＠ｓｉｎａ．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