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和她的兒女們

一

我需要快樂，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從不曾想過放棄。

我快樂的時候多是冬天。冬天是個舒服的季節。也許心被徹底冷凍后，再冷也只是麻木。

我生活在一個島上。美麗的小島總是把窮人和富人分開，把詼諧和繁華分開，分得一清二楚。

我的父親是水手，一年到頭經常不在我們身邊。母親是個樸實的女人，死心塌地地跟著她的男人。堅貞的愛情讓時間和距離成為美麗的見證。可是一次，父親卻在風浪中永遠地消失了。那時我10歲，母親哭得很傷心，緊緊抱著我，說：“乖，孩子不哭，媽媽在……”我在母親懷中顫抖，咬牙不流淚，我不想增加撕心的痛苦，卻令幼小的身體抽搐得更厲害了。

我有個弟弟，那時才一歲，什么都不懂。誰知道，他長大后竟然是個啞巴。人們以為他什么都不懂：他表達的人們不懂，人們懂的他卻不懂表達。可是，我們三人總能很好地溝通，這也許就是親人間那種微妙的感應吧。

冬天海上籠罩著很濃的霧，母親總會在濕冷的碼頭等著回港的漁船，收購鮮魚去市場賣，以此來維持生計。母親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哆嗦著，孤零零的。那時我真的好害怕哪天她會倒下，再也起不來……

于是我努力讀書，親情的動力成了支持我忍受身邊所有排斥眼光的力量。雖然學校的同學都不是很富裕，可我的生活和家境對他們來說像是地獄了。但是，每次考試我都會拿到獎學金。回到家，驕傲的我看到弟弟興奮地比畫起來。“媽媽很高興！”弟弟用他特殊的表達方式告訴我。我眼里溢出的眼淚滑過臉頰，好刺、好痛。我只想早點把獎學金交到媽媽手里，讓她高興，讓她不再哆嗦于寒風中，不再更加消瘦下去！

“媽媽，好好愛惜自己，我會努力的，女兒不會讓你失望的！”

二

我沒有爸爸，但我有媽媽；我沒有哥哥，但我有姐姐。我們很窮，但很快樂。

我是啞巴。啞巴沒有朋友，但啞巴很快樂。姐姐不在家時，媽媽會抱著我，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想媽媽是在說給爸爸聽的，因為我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他們在一起會說很多的話。

姐姐很聰明，她會幫媽媽，她會照顧我。我希望她能到島的那邊，有紅紅綠綠很漂亮的那個地方，帶著我和媽媽。所以，我打手勢告訴她：“姐姐，你要努力跑，跑向島的那邊，等到老了，跑不動了，島的那邊就不要你了。”我看到姐姐哭了，可我不知道為什么。

我不會說話，別人常欺負我，但我比他們聰明。我知道要聽媽媽的話，媽媽就不會生氣，就會疼我，會抱我，會親我……

媽媽總喜歡躺在床上看照片，那都是姐姐獲獎的照片。有時，她看著看著就哭了，有時，看著看著就睡了。我會給媽媽蓋被子，坐在椅子上看她的臉，看她的皺紋和白發。我知道媽媽一定很累，才會不蓋被子就睡了。我坐在椅子上也會慢慢地睡著，但我醒來時總會發現媽媽身上的被子蓋在了我身上。媽媽總會用手摸著我的臉，對我微笑， 我喜歡這樣，我覺得我好幸福！

三

每個人都有自己感動的事情，感動的事情很難忘記。

每次我和父母一起到海邊，都會和樸實的人們一起許下明天最美好的愿望。

這天，我在海邊遇到了一家三口人。媽媽牽著女兒和很小的兒子。他們看起來很貧窮。那個母親像我媽媽那樣，有著女人與生俱來的美麗。他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東西，這種東西我與弟弟、母親之間也存在著，永遠不變。

聽說，流星劃過，許下的愿望就一定會實現。但，今晚至今沒有流星劃過，可是，人們仍然在祈禱。

天快亮了，終于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只有我看見。他們都睡著了，甜美地，平靜地睡了，是太累了吧。可我堅持著，熬著，就為了心中那久藏的愿望。于是我趕緊閉上了眼睛……

四

有時候我很憂郁，有時候我很快樂。

我憂郁的時候多是冬天。冬天，對我來說是個敏感的季節，就像每個月總有一天讓我心神不寧。

也許我要遺忘過去，最好忘得一干二凈。然而空白之后，心里依然汩汩地流著喪失丈夫的哀痛。

天災人禍之中，誰是痛楚的受難者？是我，還是失去父親的孩子們？家庭里的每一個人的心里都是泣血的。我相信我會把靈魂的全部給他們，包括丈夫的愛。因為此時的我，應該學會承擔起丈夫的責任，把這個家維系下去，把愛留給兩個可憐的孩子。

孩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記得，但他們什么都不說。他們令我欣慰。因為孩子總是在冬天最寒冷的夜晚，輕聲地告訴我：給自己留一些時間和空間吧——不要把家中所有的錢都用在我們身上，不要把所有的關心都用于我們身上，不要把盤中所有的肉都夾到我們嘴里，不要獨獨遺忘掉自己……

我被時間抽走了女人的美貌和力量，孩子們純真的愛卻彌補了我身心的巨大創傷。我很幸福，因為我牢牢抓住了孩子們最珍貴的禮物……

（指導教師葉湘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