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是試金石

《路》刊主編王浴海老師，在2005年《路》刊（高中版）第10期上著文說：“結果，指當場寫出的文章。過程，指當場寫出的文章的思維過程。”接下來他說：“過程，雖然是文章背后的存在，但是，恰如光合作用之于植物一樣，實在是不可或缺的決定性存在，作為消費者，可以不問光合作用，只管葉、枝、花、果，可是，作為測評者（或研究者），可以只問結果不問過程嗎？長期以來，作文大考難于擺脫‘公式化概念化’、‘假大空’的束縛，致使宿構、套作、雷同、抄襲成為頑疾，其主要原因之一，便是放棄了對于‘光合作用’的考察。”

我，從20年前《路》刊創刊之日起，便按照《路》刊的作文教育思想搞“向心式”作文實驗了，是《路》刊作文教育思想的忠實實踐者，我們的心早就融在了一起。一看到王老師的這段文字，我不由眼睛發亮，熱血沸騰，覺得非寫一篇主張“結果和過程一起考”的文章不可！

請先看看我寫的“結果”：

陽光總在風雨后

2003年4月28日，可惡的非典鋪天蓋地而來，一家伙就把人們給打蒙了！河北省辛集市第三中學，一個同學發了幾天高燒，警惕性極強的大夫們就懷疑他傳染上了非典。全體師生好像還在夢中，三中突然被封了，一封就是42天！什么家庭、親情，什么社會、友情都被封鎖在大鐵門之外！這是生與死的大搏斗，在這場搏斗中，該有多少艱難和困苦，有誰能用有限的文字把它說清楚？這不就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嗎？

但是，經過42天空前的大搏斗，三中竟無非典，最終陽光又燦爛起來！一所普通的高中，這年的高考不但百分之百地上了線，而且還空前地出了一個文科狀元！這年的畢業生僅有300人，可新生卻不可控制地招進了1000多人！9月份開學后召開慶功大會，社會上被感動的人們大力贊助，買鞭炮，送禮花，竟來了一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禮花滿天的大歡慶！這不就是風雨過后的燦爛陽光嗎？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么只有經歷了這場惡戰之后，三中才會如此地陽光燦爛呢？我左思右想，想到了“學校領導的決心是勝利的關鍵”，想到了“紀律是勝利的保證”，想到了“痛苦是巨大的精神財富”等等。這些名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我總覺得還沒有把問題說到位。那么，怎樣才算說到了位呢？我認為有這樣兩條：一是全體師生從中認識到了社會，認識到了世界；二是全體師生從中認識到了人生，這才是問題的制高點。

其實，人生下來就是認識社會、認識世界的。當代的青年學生都是在改革開放的年代長大的，從來沒有為吃穿發過愁，他們終日在學習中奮斗，哪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去認識社會、認識世界！2002年，我在三中給同學們講“向心式”作文時講過，說真、善、美永遠是世界的主宰，同學們能真正理解嗎？但是，就是經過這場與非典的大搏斗，全國各地的白衣天使不計代價，不顧生死，毅然決然地沖上第一線，有多少白衣天使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也只有在這時，師生們不禁由衷地說：“我們的白衣天使真偉大！我們一想起那些犧牲者就心疼，就對他們肅然起敬！”“王老師，當初您給我們講真、善、美主宰世界時，其實我們并不能真正理解，可經過這場非典，我們才真的明白了，這的確是一條真理！”親愛的讀者，請沉下心來認真地想一想，當我們認識到了這條真理之后，生活在這個社會上，我們的心里該是多么踏實，我們的眼睛該是多么明亮，我們的工作和學習該是多么灑脫！

其實，人生下來也是認識人生的。三中全體師生假仗真打地戰勝了非典以后，學校的溫書記贊揚劉校長說：“他敢以微薄之軀，背負泰山之重！”當時，全市所有中小學全放假了，劉校長卻堅決主張不放。他分析說：“如果不是非典，理應照常上課，放什么假！如果是非典，把2000多名學生放到社會上去，還不后患無窮！”就此，我問過劉校長，他說：“這么說吧，我當校長就是為做點什么的，如果見危難就退縮，那樣的校長我寧可不當！”他的這種在危難時刻敢“背負泰山之重”的精神，讓全體師生萬分感動，42天中，眾志成城，不但安心讀書，還常以詩歌抒懷呢！當我就此問及有關師生時，他們都說：“只要我們在三中，就覺得身后有靠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到了這種時候，就什么也不怕了，就知道拼著干了！”師生們經過這場洗禮，連死都不怕了，要拼命干了，不就是因為真正認識了人生嗎？

是的，當人們都認識到了真、善、美是世界的主宰，認識到了人生的主旋律是真誠和奮斗時，人們再生活、工作和學習起來，不就都會灑灑脫脫地活出個樣子嗎？辛集三中在辛集市所有的普通高中里，2003年以來，連年被評為精神文明單位和輸送人才先進單位，竟成了不是重點的重點中學！

是呀，正因為我們都喜歡陽光，我們才不怕任何狂風暴雨！

請看成文“過程”：

這篇文章是怎樣誕生的

記得那是2004年的金秋季節，我又一次來到辛集三中搞“向心式”作文實驗。一天，郭老師跟我說：“我愛人昨天參加成人高考，考的是命題作文——《陽光總在風雨后》，讓寫一篇議論文。我愛人不知道她寫得怎么樣，想請您給寫篇樣文看看，您看……”我當即回答說：“好，等我騰下手來就寫！”

這種事，我為什么回答得這么痛快？

“向心式”作文，須先從做人的大前提出發，以素質教育為主，指導學生認識大千世界的同時，認識人生和自我，從而迅速獲得作文與做人的雙豐收。既然如此，我這個“向心式”作文實驗者，不就得首先認識世界、認識人生和自我嗎？為達到此目的，20年來，我的關于這些方面的剪報本碼起來已有一米半高了！我還出版了幾本作文指導書，每本書都編有認識世界與人生的文字。我不敢說我已經真正認識了世界與人生，但我敢說，事業要求我一定要比別人想得多一些，深刻一些。有了這種準備、底蘊和視野，對待這類題目，自然就興趣很濃，激情滿懷了。

文章開始的那兩個文段，根據我的調查和了解，先概括了什么是三中的“風雨”，什么是三中的“陽光”。這就是議論文中的“是什么”部分。下面就該順理成章地寫議論文的“為什么”部分了。

如我在上文中所說，對“為什么”，我想了很多。但是，根據我對世界和人生的認識，我覺得我開始想到的那些原因，雖有一定道理，但總覺得不能算思考到了位，還應該進一步思考，思考到自己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形成上去！

那是1962年的春天，我的右派帽子剛摘掉半年，天津市水上公園正搞“階級斗爭展覽”，學校黨支部要求全體教師去參觀。我很是發怵，因為我在另一所中學教過的幾位學生就住在水上公園附近的村子里，一旦碰上他們，那局面可就很難說了……

我剛走進展廳，就看到了彭德懷老總的滿墻“罪狀”，我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了，想擦又不敢擦，怕“暴露目標”再惹來什么是非。就在這又一次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鍵時刻，突然，有人從背后攔腰把我抱住了！我唰地出了一身冷汗，待我回頭看時，竟是我教過的學生——宋乃宏！他急速轉過身來雙手握住我的手說：“王老師，您放心，同學們都說您是好人！我們在葦塘里開過會，約定好了，誰要先見到您，誰就代表全班同學告訴您：‘千萬要往開處想！’我們都長大了，誰也不是孩子……”他竟是這里的講解員，是搞無產階級專政的，而我這個摘帽右派仍然是專政對象啊！就是這樣的“水火不相容”的一師一生，竟熱烈地擁抱在一起，真乃天下奇聞！

我的熱血在沸騰，心想：“啊！原來真、善、美永遠是世界的主宰，否則，這世界豈不早已毀滅！”此后，我含著淚水寫了一篇題為《我心中高懸著一輪紅日》的文章，說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會笑對人生。肺癌切除六年了，我仍然走南闖北地講課！也就是這種世界觀和人生觀，才讓我寫出上文的第四段到第六段；非此，這三段寫得出來嗎？這當是那篇議論文的“為什么”部分了。

最后一段文字，與其說我是寫文章，倒不如說我是在抒發自己的人生態度——這就是那篇文章的“怎么辦”部分了。

此時我的心，“舒展到了說不出的大”（魯迅語）！

[結論]

著名作家余秋雨說，作文就是生命的波動。那么，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的活生生的波動，就非得動真格的不可，假玩意兒波動得起來嗎？作者的真實思想感情沒有波動，讀者怎么會毫無根據地去波動呢？人家不波動，作者怎么會獲得好的評價？閱卷人都產生受騙的感覺了，考生還能得高分？

“公式化概念化”、“假大空”是怎么回事？那是因為考生明明有生命，卻偏偏壓制住自己的生命，不讓它波動；扼制住自己鮮活而獨特的心靈波動，去機械地堆砌一些他人說爛了的概念，那可不就是讓人討厭的“假大空”了。說真的，同學們也不是不明白這是死路一條，但多年來走慣了老路，一時回不過頭來，叫人怪可憐的！

其實，誰也不是傻子，“公式化”、“概念化”、“假大空”是不能蒙混過關的。退一步說，即使考生蒙混了一篇“結果”，但如果讓其寫“過程”，無論如何是蒙混不了的；因為寫“過程”需真刀實砍，其中得有活思想，得有現在進行時的活思維，沒有“入微感覺的調動、美妙瞬間的生發、激情驅動的駕馭、真純展露的孵化、心聲破譯的求取、哲理穿透的把握……”即生命沒有有關方面的波動，都是一些死觀點，死語言，一律是人云亦云的貨色，能唬住誰呢？我如果沒有在天津市水上公園的那段令人刻骨銘心的經歷，沒有那震撼終生的經歷，我的生命能那么激烈地波動起來，能發現那兩條真理？如果我沒有那段經歷，沒有“創意的萌生、靈思的穿透、妙想的飛騰、激情的涌動、靈性的活化、靈悟的重組等等”的有關思維活動，我只能還是原來的我，《我心中高懸著一輪紅日》寫不出來，《陽光總在風雨后》寫不出來，今天的這篇文章也寫不出來，它們的成文過程就更寫不出來！誰要敢冒險硬編，那也好，沒別的，只能在假造的“過程”中將自己的頑疾暴露無遺！

結論：“過程”的的確確是“結果”真假的試金石！這試金石試的不只是作文，更是做人呢！北京大學一著名教授說過，什么時候我們的中學生都能說真話了，我們中國就有希望了！看來這真假之話還關系到祖國的命運如何呢，這可是件天大的事啊！

王浴海老師又說：“如果真的那樣考了，那種‘專務形式方術’、‘以文學文’（葉圣陶語）的教材、教學還會有立足之地嗎？那種宿構、套作、雷同、抄襲的頑疾，還會有藏身之處嗎？如此，語文教學的低效無效現象，恐怕就該壽終正寢了！”

我們期待著關系到祖國前途的高考早日這樣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