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健康備忘錄（二） 記憶黑匣子：姥姥的鏡子

常人看來，姥姥84歲死亡屬壽終正寢。但是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定論為“死于年老”，都不符合科學(xué)診斷，也是不合法的，這是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標

醫(yī)生說姥姥是死于“心肺衰竭”，可是后來證實她死于……

筆者采訪了老人的外孫女。

A

外孫女是姥姥帶大的，與姥姥很知心。姥姥把自己最重要的兩個秘密都告訴了她，而且其中一個秘密連姥姥的女兒、她的媽媽至今都不知道。

秘密一，姥姥嫁過兩位丈夫。她是城里在旗沒落族人小四合院里最鮮亮的一朵花，爹娘把她當成家中的搖錢樹嫁給開錢莊的那戶人家，光陪嫁的大小穿衣鏡就有十來個!可那是個暴發(fā)戶，苦盼幾年生不下個兒女，男的就要娶二房了。她一賭氣就回了娘家。可一兩個月過去，婆家不理不睬的，娘家人坐不住了，打發(fā)她回去。哪料那天還沒進大門口，就看見了迎親鑼鼓——人家趁她不在，正迎新人呢!姥姥哭著讓趕車的調(diào)了頭，娘家不要婆家不能進……就這樣，她成了這個車把式的妻。

車把式并沒敬著這金枝玉葉過日子，還是因為姥姥不生孩子!他幾乎不著家，被城里有錢人家雇著，掙的那點兒拉車錢都換了酒，回家還偷妻子從娘家?guī)淼臇|西，最后竟把自己押在睹桌上下不來，妻不得不去“認領(lǐng)”。熬到公婆過世，男方哥兒仨分家，哪料公婆生前就留話：她是“絕戶”，沒有抓鬮分房的資格，只分了一頭推碾拉磨的驢。也多虧這條驢，日后幫姥姥養(yǎng)活了她的閨女……

秘密二，領(lǐng)養(yǎng)女兒。為了不讓女兒知道自己的身世，姥姥費盡心計，為了不讓人家嚼舌頭，一輩子不求人的她幾次都差點兒給人跪下了……女兒一到上學(xué)年齡，她就把她送到城里自己的妹子家借宿念書，那毛驢就幫她拉磨磨豆腐，給女兒掙學(xué)費、伙食費。

女兒一念念到高中，還嫁了個大領(lǐng)導(dǎo)。女婿后來成了“右派”，小外孫女一過滿月，她就把她抱回了鄉(xiāng)下，于是這就成姥姥生命中最大的盼頭兒了……

外孫女要進城讀小學(xué)了；姥姥就把車把式撂在家，“寄宿”女兒家陪著；外孫女當兵走了，她回到鄉(xiāng)下心卻在遠方，外孫女復(fù)員回城工作，她又“寄宿”女兒家呵護她……

——“可是我，卻在這時候背叛了!”多少年，外孫女一直在自責。“那時候真是野呀，拼命工作，追逐愛情，渴望功名，沒工夫在家里安安靜靜地待上一日，于是姥姥就站在家門口幾小時幾小時地等，等!有一回姥姥病了，她就把臉貼在玻璃窗上等，我看著心里酸楚，做了一個愚蠢決定：把姥爺接來和她做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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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再沒心思等她回家了。她要讓鄉(xiāng)下來的丈夫?qū)W會體面地站在門外曬太陽，讓他學(xué)會怎樣在屋子里上廁所，要制止他撒酒瘋，拉住他不要在大街上向行人要酒錢……那么要臉面的老太太急得直用頭撞墻，她不愿再現(xiàn)眼了!

盡管外孫女把姥爺送回鄉(xiāng)下，姥姥也再不肯出樓門，喜歡上了鏡子，外孫女就給老人買來各式各樣的鏡子，還買了彩紙和剪刀。

豈知姥姥對剪紙早已失去耐心，干脆把紙剪碎拉倒!她只是醉心于變換著手里各種形狀的小鏡子。從這天起，外孫女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笑臉變成了淚人，她奪不下姥姥手中的鏡子，她哭她也哭。姥姥狠狠捏著臉上皺紋哀求著：“孩子呀，你不想幫幫我呀!多深的溝，我用針縫怎么也縫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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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孫女心痛了，整日陪伴姥姥，可是姥姥只認鏡子不認她了!老人家24小時手不離鏡，對鏡子說著溝溝坎坎的瘋話以至忘記了吃飯和睡眠，若從她手里拿鏡子，她眼神里就立即閃出乞求和戰(zhàn)斗的光!

她總對著鏡子上的那張臉又捏又“縫”。有一回姥姥折騰了一天一夜，外孫女見反復(fù)哄騙不行便強行奪過鏡子，老人抄起剪刀就把自己的衣服、被面全部剪碎……為了讓老人每天哪怕睡上3小時，外孫女和母親在與姥姥的爭奪中打碎了無數(shù)鏡子，可是一旦不見鏡子，老人像沒頭蒼蠅般亂抓亂尋的可憐樣兒，更讓人傷心——買吧，鏡子能讓她多少安心……

姥姥簡直就像用鏡子在與外孫女玩生命的游戲，因為急著在鏡子上做完一生的“最后功課”，姥姥不吃不喝不睡，一般熬到兩天兩夜時便長嘆一聲，側(cè)頭睡上一天一夜，這時是水米不進，有屎尿也叫不醒，家人只好給她注射一系列的維生液體。醒了，又開始做“功課”，也只有在“做功課”時才能抓緊時間給她喂幾口飯和水……

——“我必須抓緊時間給姥姥補充營養(yǎng)，伴著我：的‘喂’，她的整個兒表情像孩子一般，時而天真時而調(diào)皮。……可她是誰?還是我最愛的姥姥嗎?就是在生命的最后日子，她仍不能放棄鏡子……”為了揭穿姥姥留下的這個秘密的謎底，她尋找得好苦……

案例分析：警惕從抑郁走向老年癡呆

那時候，醫(yī)生在姥姥的死亡證明上出具的是“心肺衰竭致死”。十幾年后，外孫女在第一次看到阿茲海默癥的典型癥狀后，即為老人對號入座：姥姥生前血壓正常，沒有心血管方面的疾患，顯然不是血管性癡呆。外孫女認定姥姥的死與自己有關(guān)，因為自己后來使姥姥心情郁悶，也就是說，姥姥在徹底失去理智前就已經(jīng)患上了抑郁癥。

情緒低落、興奮性下降、愉快感缺乏、精神運動遲緩等情緒性癥狀和食欲下降、失眠等軀體性表現(xiàn)，都是抑郁癥的主要特征。抑郁可以引起與癡呆相似的表現(xiàn)，但抑郁不是老年癡呆癥。醫(yī)學(xué)界至今仍堅信生物學(xué)因素是老年癡呆癥的主要病因，而社會心理因素則在老年癡呆癥發(fā)病的生物學(xué)因素上，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我們在姥姥的身上，看到了社會心理因素久積成患的重要作用!

老年抑郁是常見的心理健康問題，也是老年領(lǐng)域中一個重要課題。據(jù)北京老年病醫(yī)療研究中心關(guān)于《北京城鄉(xiāng)老年人抑郁癥狀的分析與比較》研究分析：按照北京市老年人口構(gòu)成比例的準化率推算，老年人憂郁癥的發(fā)生率為12．98％，其中女性比男性高6．74％。他們在對老年期癡呆流行病學(xué)研究的人群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高齡、女性、低教育水平、社會階層低、經(jīng)濟狀況差、喪偶等社會人口學(xué)因素與癡呆的發(fā)生有關(guān)。

——精神生活內(nèi)容貧乏，缺少家庭和社會支持，日常生活中缺少知心人的撫慰，而且老年人本身自我調(diào)適能力又較差，種種原因使其產(chǎn)生的無聊感最終導(dǎo)致了抑郁癥。這就是我們在上述個案中看到的事實。

筆者個人認為，外孫女對姥姥深深的內(nèi)疚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Ｋ慕逃?xùn)也在警示我們，對老人家們精神生活的關(guān)心慰藉，一定要引起晚輩人的高度重視，老人家萬萬不能過那種孤獨陰森的 “鏡子里的日子”啊……

本文涉及到“血管性癡呆”這一醫(yī)學(xué)術(shù)語。何謂血管性癡呆?請看下期《記憶黑匣子：父親的地洞情結(jié)》

(責編：達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