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監(jiān)督“考試經(jīng)濟”

如今，名目繁多、蔚為大觀的考試已經(jīng)遍及社會各個角落。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每年報名參加各類考試的人，加起來有上千萬之多。同時，因為混雜著各種“顏色”的利益糾葛，“考試經(jīng)濟”一詞也隨之浮出水面。而“考試經(jīng)濟”的規(guī)模之大，也令人咋舌。據(jù)有關人士保守估計，在2002年全國職稱外語考試中，單是印數(shù)巨大且價格不菲的考試大綱和考試指定用書，便能獲利1.76億元!

“考試經(jīng)濟”的繁榮，也讓一些擁有考權的部門和單位為之著迷。在福建省就有這樣一件事：一邊是教育廳組織的信息技術考試，一邊是人事廳開展的計算機應用能力考試；一個聲稱列入繼續(xù)教育的考核內(nèi)容，一個宣布與職稱評聘掛鉤。雖然考試的名義和目的各有各的說法，但考試內(nèi)容卻大致相同。幾年來，兩大“利害”部門為這一項中小學教師計算機水平考試的“權屬”問題僵持不下，夾在兩大部門間的廣大基層教師是左右為難，叫苦連連。

一封基層教師的減負信

這是一封署名“霞浦縣部分農(nóng)村教師”的呼吁信：“我們是一群農(nóng)村教師，在緊張的教學之余，還要完成上級下達的種類繁多的繼續(xù)教育任務?聽說這次我們又要培訓和考試信息技術，這項工作前3年教育廳就布置了。近幾年來，我們?nèi)w教師都是考了初級考中級，特別是農(nóng)村學校的一些教師，連電腦都沒擺弄過，考了好幾次才過關，并取得了教育部考試中心頒發(fā)的證書。我們?yōu)榇瞬恢硕嗌倬拓斄ΓF(xiàn)在人事部門又要考，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上級部門就不能協(xié)調(diào)好這項工作呢?每次考試都是和職務評聘、年度獎金連在一起，我們作為普通的農(nóng)村教師又何敢不從?”

今年初，霞浦縣人事局依照上級人事部門的部署，開始在全縣組織專業(yè)技術人員計算機應用能力的培訓和考試。鐘迪龍是霞浦縣北壁鎮(zhèn)后山小學的一名老師，也在應考范圍之列。讓鐘迪龍和同事們不解的是，他們已于前年參加了由教育系統(tǒng)組織的全國計算機應用技術考試(簡稱NIT)，并拿到教育部考試中心頒發(fā)的合格證書。但當他們拿著證書到人事部門申請免考時卻被告知：兩種考試不能互相替代。

“兩次考試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無非是計算機的基本知識和簡單操作，怎么兩個部門互相不認賬呢?”霞浦縣第七中學老師林莉娜至今感到難以理解。

霞浦縣教育局人事處負責人曾金純說，自NIT培訓和考試開展以來，全縣教育系統(tǒng)已辦101期培訓班，應考教師基本上都參加了培訓。全縣4700多名中小學教師中，有3400多人參加了考試，2500多人拿到了合格證書。“NIT考試報名費一次80元，培訓費100元，加上期間的食宿等費用，起碼在500元左右。”曾金純說。

據(jù)介紹，霞浦縣除了鄉(xiāng)鎮(zhèn)中心校外，大部分老師分布在偏遠山村，教師的工資收入普遍較低，8年工齡的小教一級月收入900元左右。對于此次人事部門組織考試的費用，霞浦縣北洋小學校長謝伏德算了一筆賬：兩個模塊共120元的考試費、180元的培訓費，培訓和考試6天的食宿交通費大約400元，“考一次試，一個月的工資就用得差不多了。”

“教育部門的NIT考試列入繼續(xù)教育的考核指標，又是主管部門組織的，不能不考；人事部門的考試與職稱掛鉤，老師們更是得罪不起。”霞浦縣城關實驗小學校長林建勇說，“上面兩個家長打架，遭殃的是孩子”。

兩個部門的艱難“協(xié)調(diào)”

記者在福建省人事廳和教育廳采訪了解到，關于中小學教師計算機水平考試的“權屬”爭議，在這兩個部門間是由來已久并長期僵持不下。

福建省人事部門組織的專業(yè)技術人員計算機應用能力考試面向全省，包括WINDOWS操作系統(tǒng)、WORD中文處理、POW[RP01NT中文演示文稿等14個模塊，考生可從這14個模塊中任選其二。人事部門的考試與職稱的評聘掛鉤，在一份寧德市人事局下發(fā)的考試通知中寫道：2006年起專業(yè)技術人員評聘中、高級技術職務要提供該項考試的合格證書，2007年起評聘初級的也必須提供。

而早在2000年，福建省教育廳就將全省中小學教師信息技術考試納入全國計算機應用技術證書考試體系，并將之列為中小學教師繼續(xù)教育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教育系統(tǒng)組織考試的內(nèi)容為WINDOWS、WORD等6個模塊，基本上都包括在人事部門要求的14個模塊中。截至2005年底，在福建省34萬多名中小學教師中，已有21.4萬人報考NIT考試，近16萬人合格通過。

福建省教育廳一位人士告訴記者，霞浦縣的情況在全省具有普遍性，幾年來全省各地基層教師的反應十分強烈，“去年是福州地區(qū)，今年是寧德地區(qū)，告狀信甚至寫到省領導那里”。

“連續(xù)幾年的‘兩會’上，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協(xié)委員提交關于中小學教師計算機重復考試的議案和提案，教育和人事兩個部門也進行過多次協(xié)調(diào)，但還是沒有達成一致。”福建省人事廳專業(yè)技術人員管理處副處長蔡志明說。

記者采訪中發(fā)現(xiàn)，無論是人事部門還是教育部門，均認為自己組織的考試“有理有據(jù)”。

蔡志明說，計算機應用能力考試是評聘職稱所必備的，是面向包括中小學教師在內(nèi)的所有專業(yè)技術人員的，對于人事部門來說，這是“分內(nèi)之事”。

福建省教育廳認為，中小學教師信息技術全員培訓考試內(nèi)容是專門為中小學教師設計的，更加貼近中小學教育實際，而且國務院《關于基礎教育改革與發(fā)展的決定》強調(diào)，要“由縣級以上教育行政部門依法履行中小學教師的職務評聘、培養(yǎng)培訓和考核等職能”。

對于福建省教育廳要求將通過了NIT考試的教師列入專業(yè)技術人員計算機應用能力考試免考范圍，福建省人事廳在一份反饋件中作出回復：教育部門組織的考試，是針對繼續(xù)教育的，是為了檢驗培訓的效果；人事部門的考試是針對職稱評定的，是檢驗應考者的能力和水平。兩者有聯(lián)系又有不同，不好相互替代。

“人事部門沒有錯，教育部門沒有錯，難道錯的是我們這些基層的老師嗎?”霞浦縣民族中學的平先來老師說。

考試背后的“經(jīng)濟”

寧德市屏南縣一位張姓老師認為：“有利可圖大家才對考試抓著不放，現(xiàn)在其他的亂收費大家都不敢了，但考試經(jīng)濟卻是個冠冕堂皇的大蛋糕。”張老師給記者算了一下賬，全省有34萬多名中小學教師，如果每人都把364元的培訓費、考試費和教材費交齊，此項考試的費用達1.2億元。

記者采訪得知，福建省各地專業(yè)技術人員計算機應用能力考試的推進速度不一樣，對是否購買教材、參加培訓的要求也不統(tǒng)一，但兩個模塊共120元的考試費用是必須交的。在這120元中，40元由省人事廳下屬的考試中心收取，80元由具體負責考務的市級人事部門收取。“在這80元中，市財政要收取36元的行政事業(yè)收費，縣里考點的監(jiān)考人員工資、電腦折舊費、場地租金等考務費用支出要用掉20元，我們剩下的只有24元。大頭都被上面拿去了，具體考務都是我們基層來承擔，這種考試我們也不想干。”寧德市人事局的一位同志表示。

重復考試久拖不決、考權之爭互不相讓，絕不僅是出于權力的傲慢。對于兩大部門敢置數(shù)萬教師的“呼吁”于不顧，為一項考試的考權互不相讓，一些基層老師的議論可謂一語中的：無利不起早，考試權之爭的背后其實是利益之爭!

廈門大學公共事務學院副教授黃新華認為，考試評價體系本屬于社會中介的行為，但現(xiàn)在一些考試機構卻和政府權力部門是“一家人”，導致了一些政府部門在考試活動中角色的錯位，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這是多頭考試、重復考試的原因之一。

記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目前大部分考試的設定者仍以行政部門居多，具體考務則由這些部門下設的考試中心承攬，這實際上變成了政府部門利用權力直接參與經(jīng)營活動。

考試，本為檢驗素質(zhì)、體現(xiàn)水平，進而達到選拔人才的目的，但日益膨脹的“考試經(jīng)濟”卻昭示了這樣一種信息：一些部門和機構組織的考試已經(jīng)遠離其理想初衷，而淪為以金錢為中心的逐利工具。目前無論任何考試，主辦者都必稱意義如{可重大、考試如何必要，而被考者和社會大眾對一項考試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并沒有發(fā)言權，考試的舉辦及其過程與成效的監(jiān)督缺乏一套科學的機制，考試因此變成了一些部門的“自由意志”，利益追逐通過合法的形式而實現(xiàn)。

“目前對名目繁多的考試的監(jiān)管還不盡完善，一些部門的考試往往是打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卻隱藏著利益的追逐，考試的本質(zhì)被扭曲了。”黃新華說。

“考試經(jīng)濟”的“熱火”，加重了群眾負擔，敗壞了社會風氣，給一些部門權利利益化提供了渠道。要根除這一社會發(fā)展中的不正之風，治本之策是約束政府部門的權力，加快轉變政府職能。目前當務之急是對名目繁多的考試進行嚴格的整頓和清理，從根本上改變上下級部門、職能交叉部門、行業(yè)組織和行政單位之間考權不明，考核重疊的局面，嚴防政府部門借考試之名行牟利之實。只有建立一套科學的考試舉辦、組織、監(jiān)督及評價體系，徹底斬斷權利部門與考試經(jīng)濟的利益瓜葛，名目繁多的考試才會走上規(guī)范之道。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