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稱“天然歷史博物館”的陜西省文物資源豐富,長期以來盜挖現象屢禁不絕。“要想富,挖古墓,一夜成為萬元戶”,這是流傳在陜西的一句順口溜。
陜西作為我國地下文物存在最多的省份,也是盜墓者歷來覬覦的重點地區,陜西埋葬的幾十個皇帝陵墓,目前初步推斷沒有被盜過的也可能就只有唐高宗與武則天合葬的乾陵,秦始皇陵盜還是沒盜眾說紛紜,其他已知的帝王陵基本都被盜過,而且有些不止一次。1986年陜西省考古所發掘的鳳翔秦景公大墓一揭開,墓上耕土就發現其盜洞多達247個,發掘到槨室時仍有十多個盜洞,盜洞的年代自漢一直延續到唐宋,成為我國迄今為止發現盜洞最多的一個古墓葬。

據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介紹,盜墓活動現在已越來越猖獗,近年來他們配合基建在西安周圍發掘的漢墓在2000座以上,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都被盜過。而且現在盜墓者的現代化手段越來越高,好多用爆炸的手段炸開古墓,對古墓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雖然盜掘古墓的事件在這里時有發生,但今年8月28日由西安市中級法院宣判的邱兆軍、呂富平等四被告人盜掘古墓葬案(共盜文物119件,65件為國家級文物),卻是近年來發生在陜西這個文物大省的最大的一起盜掘古墓案。
事發:勾結他人自掘先人墓
2006年1月10日夜晚,一輛白色富康車從陜西省藍田縣三里鎮五里頭村開出,向東北方向行駛約1華里,來到一片桃園內。車上下來幾個人,利用帶來的探桿、探鏟等工具,熟練地“工作”起來。此后,一連3天,他們都是這樣,晝伏夜行,至黎明前,“工作”結束,富康車又將他們送回村里。
這是一伙膽大妄為的盜墓賊,他們所從事的“工作”正是傷天害理的盜掘古墓。這次的盜墓活動之所以能輕易得手,一個關鍵的人物就是呂富平。
今年43歲的呂富平就出生在五里頭村。沒有正當職業,長期在西安市混日子。一心想著發財,卻苦于沒有門路。2001年他就曾因犯盜掘古墓葬罪被西安市灞橋區法院判刑一年。2005年,呂富平回鄉祭母時,問村民村中有無大戶人家的古墓。有村民說,村外有一大墓,聽說墓里葬的就是你呂家的先人,你那先人可是作過大官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呂富平由此知道了自己的家鄉有大墓。
先由邱兆軍出資,邱兆軍、呂富平在陜西鴻發汽車租賃有限公司租用了車號為陜AAQ111白色富康車一輛,由呂富平負責開車接送盜墓人。嗣后,邱兆軍又糾集了河南襄城人熊義方、田中孝,熊義方又聯絡了河南新密人丁新現,五人共謀盜掘古墓。事后,據邱兆軍交代,之所以要聯絡上熊、田、丁三個河南人,是因為這三人對盜墓這一行很“專業”。

邱兆軍購買了兩付探鏟,呂富平、熊義方負責購買了18根探桿、繩子及制作炸藥用的硝銨化肥、雷管等,由田中孝負責配制成炸藥。2006年1月10日,正式實施盜墓。當晚9時,呂富平用車將幾個人拉到現場。下車后,就開始用探桿探,到11日凌晨,確定了準確的位置。11日晚,一行人又來到盜墓現場,由田中孝操作,其他人配合,打炮點、放炸藥、引爆,炸出了一個60厘米的盜洞,深約10至11米,用了一個多小時排煙。隨后,由邱兆軍指揮、呂富平望風,熊義方、丁新現、田中孝輪流下洞竊取文物,當晚從墓中取出了青銅鼎、熏爐,還有一些白色的瓷碟,他們將這些東西放在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大紙盒內,搬上了汽車的后備箱里。1月12、13兩日,又用同樣的方法盜竊和搬運文物,共從墓葬中盜得文物119件,所盜文物全部藏匿于呂富平家中。
邱兆軍、呂富平等人的盜墓活動很快被群眾舉報,公安機關很快介入。2006年1月14日,呂富平、熊義方、丁新現分別在其住處被抓獲,警方從呂富平家中查獲文物55件,1月21日,邱兆軍被抓獲,根據邱兆軍的供述,警方又在呂富平家中查獲文物64件。2月22日,呂等4人被正式批準逮捕。五人中,只有田中孝一人在逃。
盜墓:文物遺存稀少但彌足珍貴
被盜的古墓在當地被俗稱為“呂氏四賢墓”,是北宋著名學者呂大忠、呂大防、呂大鈞、呂大臨家族成員之一的墓葬。據《西安府志》記載,呂氏的先祖為汲郡(今河南汲縣)人,北宋時定居藍田。呂大忠、呂大防、呂大鈞、呂大臨四兄弟皆登及第,“一門四進士”,被后世人稱為“呂門四賢”,是北宋哲宗、徽宗年間十分活躍的政治家和文學家,四兄弟也遺留下著作多部,《宋史》對四兄弟有專門記述。呂大防官至尚書右丞,進中書侍郎,號稱“賢相”,主持刻繪了《長安圖》、《興慶宮圖》,同時他還主持了杜甫草堂的重建。呂大忠移《石臺孝經》于府學之北塘,為西安碑林的創始者。
呂大鈞是北宋關中學派的代表人物,所著《呂氏鄉約》是關中學派道德禮教的代表作。
呂大臨是我國最早的金石學家,撰《考古圖》十卷,這是現存最早的古器物圖表。
“呂氏四賢”生活的年代距今已有近一千年,現在的五里頭村仍然有不少呂姓村民,他們自稱是“呂氏四賢”的后裔。
“呂氏四賢”墓在解放初期尚有2.2萬平方米左右的墳園,里面樹木雜草叢生,有封土15座,墳園前有牌坊1座,碑石7通。農業合作化后,墓地被墾為耕地,牌坊碑石被毀,僅留幾座封土堆和龜座碑石一通,碑石上刻“藍田縣四賢爺之墓”。1958年食堂化時,將碑石拉回了村里,1966年“破四舊”,僅存的幾座封土被平毀,后碑石和牌坊構件散失。“文革”后藍田縣對原墓址加以保護,并公布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案發后,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曾派人到現場查看,在寫給西安市公安局刑偵局的報告中,考古所詳細描述了古墓被盜的情況:
“墓葬南北向,墓室在北,墓道在南,為土洞式墓。墓室南北長3.5米,東西寬1.8米,底距現地表14米,墓室頂端前半部下塌,所以墓室前端塌土堆積較厚,后端較薄。現墓室頂端至塌土堆積下空約1米,盜墓者所挖盜洞位于墓室口,為從地表下挖深1.3米、直徑1.2米的坑后,再用炸藥炸出直徑0.6米的盜洞,直通墓室”。
在查獲的119件文物中,國家一級文物3件,二級文物11件,三級文物47件,一般文物58件。一級文物有:“政和”銘三足歙硯、鑲銀花口青釉刻花缽、鑲銀青釉執壺;二級文物有:乳釘紋銅簋、銅蓋鼎、鏨花銅、雙龍紋菊瓣口白玉盤、耀窯鑲金青釉花口碗、耀窯鑲銀青釉花口碗、墨書“呂”字款刻花青釉盂、青釉刻花盂、圍棋子。現在,這些文物均已被陜西省博物館征集收藏。
在這些文物中,年代最久的當數乳釘紋銅簋,那是一件西周時期的青銅器。其次為漢、唐時期,大多數是北宋當代的器物。從文物類別來看,絕大多數是瓷器。文化部頒布的《文物藏品定級標準》對瓷器作為文物有著明確的界定。具體來說,就是時代確切,在藝術上或工藝上有特別重要價值的;在紀年或確切出土地點可作為斷代標準的;造型、紋飾、釉色等能反映時代風格和濃郁民族色彩的;有文獻記載的名瓷、歷代官窯及民窯的代表作。
在這批文物中,就發現了不少耀州窯的瓷器,如被鑒定為二級文物的耀窯鑲金青釉花口碗和耀窯鑲銀青釉花口碗,代表了那個時代耀州瓷的風格和水平。
重判:兩主犯被判處死緩
2006年7月14日,西安市檢察院以犯盜掘古墓葬罪,對被告人邱兆軍、呂富平、熊義方、丁新現提起公訴。西安中院同日立案。8月2日,西安中院公開審理了此案。
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邱兆軍、呂富平、熊義方、丁新現為非法占有古墓葬中的文物,結伙盜掘古墓葬,其行為均已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二十八條第四項的規定,構成盜掘古墓葬罪,被告人呂富平構成累犯,依法應當從重處罰。提請法院依法判處。檢察機關并提供了相應的證據。
在庭審中,邱兆軍、呂富平、熊義方、丁新現等四人對起訴書指控他們的犯罪事實,均承認屬實,未作辯解。但對一些枝節問題卻提出了不同意見。
8月28日,天下著蒙蒙小雨。西安中院刑一庭法官冒雨前往西安市公安局看守所對本案的被告人進行宣判。根據被告人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刑法判邱兆軍、呂富平犯盜掘古墓葬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判熊義方、丁新現犯盜掘古墓葬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并處罰金10萬元。四名被告人不服,表示要上訴。
宣判之后,記者在看守所里采訪了本案第二被告人呂富平。
此前曾聽說,呂富平自知罪責深重,剛一被抓就想到自己這下子“完了”。當警察要帶他去指認作案現場時,他急了,說:“你們對我判刑、殺頭,都行!村子是萬萬不能回的,掘了先人的墓,哪兒還有臉見鄉親?這讓后代子孫如何做人呀!”
遺憾:相關部門追查有弱點
如今,盜墓猖獗,相關部門在追查過程中也存在弱點:在通常情況下,文物一旦被盜出以后,很快就被層層倒賣,在短短的一兩個星期時間,就可能被走私至境外。而文物一旦出境進入國際市場,其買賣就“合法化”了。國內警方很難掌握其流向,文物一旦流失到國外,更難尋其蹤。
2002年3月,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緝查處破獲一起特大盜竊古墓案,被盜的古墓為西安市東郊漢文帝霸陵一個陪葬墓。有犯罪嫌疑人交代,該墓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里面有很多罕見的漢代裸體男女黑陶俑。令人吃驚的是,該墓中有6件豎立裸體男女黑陶俑被偷運出境,公安部門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突然出現在美國著名的拍賣行蘇富比拍賣行的拍賣圖上,即將被拍賣,起拍價為每件6000至8000美元,而且圖錄上明確注明文物來自中國西安。后來我國通過外交途徑才使蘇富比拍賣行撤拍了這6件國寶。
在實際辦案中,能夠追繳回境的屈指可數,而文物往往都是剛剛從古墓中盜掘的,文物部門也就無法對涉案文物進行真假、級別鑒定,從而造成無法對涉案犯罪嫌疑人進行定罪量刑的尷尬境地。
警方在順流調查時,只能依靠盜墓者或者文物販子的口供來取證。就一件被盜的地下文物而言,如果文物販子和盜墓者均保持緘默,那么警方也很難認定盜賣事實。
陜西:考古工作充滿悲劇色彩
張在明研究員說:“考古工作充滿悲劇色彩!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去清理盜墓賊挖掘后的殘羹冷炙,做打掃戰場的工作。”據介紹,現在的盜寶活動已經成為組織嚴密、銷售體系便捷、配合程度緊密的社會活動,大多盜寶賊在當地開個小飯館作為第二職業,起掩護作用,同時有人專門起牽線搭橋的作用,使文物的賣主、買主都不直接與對方見面。
目前的考古、盜寶常常采用的是炸藥爆破、遙感探測、航空考察等先進技術。張在明研究員認為,從整體上說,盜墓的黑勢力的力量不處于劣勢。他說,在陜西省,盜墓和走私團伙的通訊科技要強于文物保護工作者,他們用衛星定位儀、雷達聯系,出入用專車,甚至在和執法隊員對抗時的武器也更先進。許多犯罪團伙都是有宗法背景的,利用姻親、朋友等社會關系做掩護。他們工作無須審批,手續便捷,裝備先進,作案靈活,往往令文物保護工作者一籌莫展。
令人擔憂的是,陜西省107個縣專業國家工作人員只有四五千人,邊遠不發達縣甚至沒有文物保護人員;而陜西的職業盜寶、走私文物的人也接近四五千人,兼職的、為生活所迫“客串”的、干一把就收的則遠遠超過這個數目。
對于考古部門來說,考古發掘要有嚴格的審批手續的,除非文物遭到施工和盜墓活動破壞,才能夠被迫進行搶救性發掘。
盜寶現象猖獗,一方面有執法不嚴的原因,另一方面,文物法的不嚴密也導致有時無法可依的無奈,盜寶活動的一本萬利使盜墓賊非常善于鉆法律的空子。
編輯: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