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叔找到苗嬸時,苗嬸靠在一個男人的墳頭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墳里葬著一個外鄉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姓什么叫什么。但據說,他是一個畏罪自殺的強奸犯。
50歲不到的苗嬸看上去足有80歲。歲月的風霜提前在她的臉上吹打出了一道道縱橫交織的溝壑。苗嬸除了沒命地默默干活,整日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其實,從15歲開始,就再也沒有人看到過苗嬸的笑臉。兩年前,苗嬸終于還是病倒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苗嬸艱難地下炕,扶著桌椅摸索到門后,找了一根頂門杖支撐著身體,抽出一只手來打開門。然后苗嬸沿著那條無數次走過的小路,往屋后的山坡上一步三挪地走去。半個小時后,苗嬸站住了。出現在苗嬸面前的是一座墳。墓碑孤零零地聳立在一片荒草之中。這里并不是墳地。在人們的眼中,墳里的人是不配葬在村上的墳地里的。
苗嬸彎下腰,顫顫地伸出右手,試圖拔掉墓碑前的一叢雜草,可一用力,身體一下子坐倒在地。苗嬸失望的眼眸里露出了深深的憂傷。她為他拔了一輩子的草,掃了三十多年的墓,而如今,面對這小小的一叢雜草,她卻再也無能為力了。苗嬸癡癡地坐著,頭靠在無字墓碑上,視線透過霧罩珠簾般的淚水,回到了一場漫漫無際的洪水中……
連日暴雨,江河決堤。洪水像一只餓極了的巨獸,咆哮著吞沒了村子里的所有的人、所有的房子和牲畜。
女孩趴在洪水里的一根椽子上,漂了一天后,抓住了一棵露出水面的樹。女孩奮力爬上去,回顧四周,一片汪洋,不時有鄉親們的尸體和被淹死的牲口從眼前漂過,轉眼間又不見了蹤影。
女孩在恐懼、寒冷、饑餓中捱過了三天。在昏迷之前,女孩使出全身所有力量解下了腰帶,把自己捆在一根比較粗的樹枝上。
黑暗中,打著哆嗦的女孩漂啊漂,終于漂到了一座大山前。女孩用力爬上山頭,看見一間屋子,里面生著一堆火,正噼噼叭叭地燃燒著。女孩湊上去,身上就慢慢地有了點兒暖暖的感覺·····
睜開眼睛的女孩第一眼看見的不是燃燒著的火,而是一個男人,確切地說,是一個男孩子。十七八歲的樣子,只穿了一件短衫,身后放著一身軍裝。
此時,女孩被男孩緊緊地抱在懷里。男孩嘴里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女孩的臉上,女孩就覺得渾身暖暖地,說不上來的舒服。
看見女孩醒來,男孩一把推開女孩,臉上泛起了一朵朵紅云。
一陣電擊般的感覺后,女孩發現自己的外衣也已經被脫了下來,身上只穿著一個貼身短褂。然后,女孩和男孩幾乎同時發現了女孩身下的血跡。
男孩張大了嘴不知所措,女孩愣了一會,在起身跑開之前,給了男孩一巴掌。
男孩一回到部隊,就被抓了起來。在解開的腰帶的女孩下身的血跡這樣的“鐵證”面前,男孩的辯駁顯得蒼白而無力。
男孩被以在救援過程中強奸受災群眾的罪名判了重刑。在那個轟轟烈烈鬧革命的年代,等待男孩的不是漫漫長獄,也不是勞動改造,而是整天站在鄉親們的面前接受沒完沒了的批斗。口水、洪水退后沉積的爛泥,都成了讓男孩悔改的武器。
一個月后,男孩終于忍不住了。決定用清澈的河水去清洗滿身的污跡。
可就在這天早上,躲在家里不敢見人的女孩一覺醒來,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下身又一次血跡斑斑,跟被男孩抱著的那天一模一樣。
當女孩終于弄明白原因后,急匆匆地去了男孩服役的部隊。但一切都晚了,部隊的領導告訴女孩:男孩因為無法承受罪名,跳河自盡了。
面對已經恢復了平靜的河水,想起男孩那張紅撲撲的俊俏的臉,回憶著躺在男孩有力的懷抱里那種暖暖的感覺,女孩淚眼蒙朧。
后來,女孩以“破鞋”的身份嫁給了不學無術的瘸子苗六,孤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