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上青春還剩多少,思念還有多少煎熬,偶爾清潔用過的梳子,留下了時光的線條……
獅子座在凌晨的流星雨
師范大學畢業的那一學期,大大小小的報紙紛紛預告:獅子座流星雨將在凌晨抵達這個城市。情侶們最喜歡這樣的浪漫事,我沒有這樣的福分。陳木俊3天前的話,還在耳朵邊回蕩。他說,談戀愛就像吃水果,我不試過蘋果、李子、葡萄、芒果,又怎么知道我到底喜歡哪一種?
我不得不生氣,我怎么能夠不生氣?雖然我是如此喜歡他,但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尊嚴。愛情也是有尊嚴的,被愛的人難道就是君主或女王不成嗎?我扯掉巧克力盒子上紫色的包裝緞帶,整盒摔到他身上。甜蜜的氣味滾落得到處都是,再芬芳,也叫人掉淚。我一個人跑掉了。陳木俊沒有在后面追來。
午夜時候,我睡得迷糊,忽然被搖醒了。是小友抓著我的手晃悠,小嘉,快起來,我們一起上天臺去。去天臺做什么?我第一個念頭,有人跳樓啦!小友“啐”了一口,瞎說什么,今天晚上流星雨你忘記了嗎?
宿舍6樓頂樓,一大群女孩子躺在地上,抱著棉被瑟縮著靠在一起。我和小友擁擠在一個棉被里,我問她:你男朋友沒叫你出去一起看?
太冷了,大半夜在外面會死人的。
凌晨3點,東南方向,兩到三顆小的星劃落,我聽到6號樓發出群聲驚叫,夜空里的流星似乎頓了一下,“嘩啦”半邊天空下起了光芒絢爛的大雨。我發現原來整個學校的頂樓都埋伏著男生和女生。等到最耀眼的高潮,眼睛開始花了的時候,我的周圍都是手機的聲音以及纏綿的對白。原來如此,現代的愛情,就是這樣,不要一起受罪,同一夜空下看過同一場獅子座在凌晨的流星雨,電話里分享和感受,就足夠了。
結束后,我慢慢走下樓,因為小友還沒和她的男朋友聊完。上了床鋪,我丟在枕頭下的手機顯示,有一個未接電話,一條短信。發自同一個人。
那段相知相許的美好
你跟我是怎么戀愛的?我常常問陳木俊這個問題。顯然,每次這個問題都叫他犯傻。其實我們大一就認識了。他宿舍里的兄弟,愛上了我宿舍里的姐妹小友,我曾經陪伴我的姐妹小友登門考察過。我和陳木俊點頭問好,相互認真打量過,彼此套過話。但就是沒任何感覺。青春如白日一樣,最是容易流轉而過。
轉眼大二的時候,我肩負吵架賭氣的小友的任務,將一封“分手信”送到她的男朋友宿舍。那天是圣誕節前夕,陳木俊在臺燈下忙碌著做一件禮物。那禮物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揣摩了女孩的心思買的。他旁邊是剪刀、小裝飾物品,一樣一樣堆上禮物,成品出來了,在燈光下熠熠閃光,令人怦然心動。我站在旁邊看了十多分鐘,他沒察覺,我問,是給哪個女生做的,這么認真?
他似乎做累了,靠在椅子上滿臉無可奈何:是中文的阿雯,這是最后一次了。她總是拒絕我。我不愿意糾纏她了,只要她開心就好。他的眉目,格外清晰起來,只開了臺燈的房間里,也明亮了。我說,你真是個好男孩!
這樣的男生,現在還有多少呢?我眼光雖然高,一貫冷漠,心里突然被什么撫摩了。月光涼如水,出門后,胸口還是蕩漾著異樣的感覺。我低頭笑了,是了,我的愛情來了。
陳木俊最后一次被拒絕
新學期開學后,我輾轉通過與小友和好的男朋友那里得到消息:陳木俊最后一次被拒絕了。很是奇怪,他各個條件都還好,怎么就老被女孩拒絕呢?
我吐出一口氣,全身輕松了。我說,我們兩個寢室關系好近,老是幫你傳信,干脆聯誼得了。小友一聽,表情古怪地看著我。
你是怎么了,看著我不說話,我又不是你的親愛的。我納悶地笑了。
因為很巧,那邊寢室某某同學也提議呢。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動靜了?我們這群姐妹,只有你眼光高,還是女光棍呢。
我舉起手,像美國總統就職宣誓一樣,這樣啊,我發誓,我絕不拖女生405宿舍的后腿,早早完成任務向寢室長小友匯報。大家捧著肚子逗樂成一團,從來沒看見小嘉這樣不嚴肅過。
愛情就像4月從南方吹來的風,再久冰凍的心,也溫暖地融化了。心里融化了,人也就開朗了。我察覺到自己變了,這個時候,我收到了陳木俊的約會邀請。
我如約而至。我很意外,他并不是一個一味癡情到固執的男生。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整天被他的笑話逗得撫摸肚子,只是快樂,只有快樂。
到了繁花成錦的夏天,我第一次踮起腳,吻上一個男生的嘴唇。就在圖書館后面的廣玉蘭下。他說,等我們畢業,我來娶你。
我說,好,我一定等。
我是有尊嚴的
我終是沒有機會等到畢業嫁給他。
我很后悔,如果那天不是貿然沖進陳木俊宿舍,就不會看見周靚穎,他們相當親密。我醋勁上來了,口不擇語。他氣沖沖地說了許多話,其中就包括我不能夠忍受的“戀人水果論”。
就是那時,報紙上發表了《獅子座流星雨將臨,情侶紛紛相約去看》,引得學生們也心癢。我想,他應該趁這個機會約我,然后道歉,我們就和好,就當一切沒發生。
可是,那天晚上在6樓看完流星雨回去,我收到的短信里說: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女孩,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還會去找他嗎?我是有尊嚴的。我對自己說,但是枕頭全部濕了。看完獅子座流星雨的女孩子們都疲倦地睡覺去了。她們睡得很香,有人講夢話了,都是甜膩情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怎么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到天亮。她們說,你看你,熬點兒夜就眼睛紅腫如水蜜桃,真沒用。我笑笑,收拾一下自顧自出去了。
只談過一次戀愛
一年后,我再次回到學校,經過系辦公室,認識我的輔導員老師叫,是郭嘉嗎?
我回答是啊。
你怎么有機會回來了?
我說,我已經在廣州工作了,可能從此就留在那邊了,今天回來辦理戶口遷移手續。輔導員老師點頭說好,是好事。這里還有你的一些信。畢業生走了后,一兩年內常常還有信件,你有相互聯系的同學,就和他們說一下。
我點頭,說再見。抱著一堆書信離開,坐52路車回賓館。挑了個靠近垃圾桶的座位,看一封處理一封??吹阶钕旅娴模挥腥齻€字署名,時間是最早的,陳木俊給我的。
他的字仍然好看:我追過很多女孩子,卻只談過一次戀愛。就是和你——郭嘉。她們總是說我這個人帥也一般,但油腔滑調不老實,沒有安全感。只有你,是第一個說我認真的人。我總是想,女孩子就跟水果一樣,不嘗試許多滋味,怎么知道最適合自己的是誰?但認識了你,我不這樣看了。愛情并沒有那么多的道理。那天跟你說了,我就后悔了。我第二天就正式拒絕了周靚穎。我打算等流星雨那天約你出來解釋。但打你電話沒人接聽。周靚穎又來找我,我出去躲開她。后來你就不理睬我了。
直到兩個月后,我清理手機,才發現那天她拿我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你一定是看到了這條短信。
太遲了。雖然他在畢業前寫的,我卻沒收到。
信來得遲了。我就在車上,拿手機打遍所有可能知道他情況的同學。
一點兒相似也會勾起相思
那次之后,兩個月我沒找他,他沒來找我。他也許還以為只是冷戰。我也在心里給這段感情做了判決——分手吧!我換了手機號碼,大四我去找了工作,直接去廣州的一家公司試用?;貋?,已經是5月,辦理畢業手續,我沒遇到他,也許他忙著找工作了。
他寫那封信的時間,我再次離開了。我在列車上告訴自己,永遠不回學校去了。誰會想到還會回來?舊傷淋漓流血,我想新戀情也許是最好的藥粉。在廣州的公司,我認識了易遠良,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孩。他和陳木俊一點兒不相似。我怕一點兒相似也會勾起相思。
易遠良很好,脾氣溫和,對我也好。一個人孤單的城市里,我和他同居了。一年的磨合,見過家長,我們就訂婚了。因為催促落戶,我回學校辦理手續。
冥冥一切,恍惚注定。如果我不離開,不想找新感情,就不會認識易遠良,就不會要訂婚,就不會要回去,就不會看見信。
在公交車上我打爆了手機儲存的幾百元電話費。一直問到小友的男朋友,說,在一周年同學會上,看見他和他的老婆了。
錯過,就是相隔天涯。我仿佛看見畢業離開的那天,憂傷的他,失望地等不到回信和消息。終于發誓,徹底忘掉我。
曾少你的
日子如流水,時光悠悠,青春漸老。
鬼使神差的,一天我上班,在網絡上使勁搜索陳木俊的名字。網絡上居然有那么多的人和他同名又同姓,但只有一個才是我曾經在繁花成錦的夏天,坐在水池旁邊心口絞痛的“陳木俊”。
那個名字下是個人博客。簡單的日志里,最上面一篇是這年5月17日的記錄。內容是一首歌的歌詞,大段的抄錄江美琪《那年的情書》。我戴著耳機,猝不及防地闖進來音樂聲:手上青春還剩多少,思念還有多少煎熬,偶爾清潔用過的梳子,留下了時光的線條。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許美好,都在發黃的信紙上閃耀,那是青春詩句記號,莫怪讀了心還會跳,你是否也還記得那一段美好,也許寫給你的信早扔掉……
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聽到最后一句,“這樣才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別處得到”。我的眼睛停留在博客上的一句話,“給我心愛的郭嘉”,很久。我輕輕摘下了耳機,因為眼淚已經充盈了。就在心里說吧:再見了。
我曾少你的,希望你也已在別處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