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壯收場的人,我很崇拜,但太悲劇性了,我覺得不太適合我。我希望在最好的時候離開。
鳳凰會館位于北京海淀區海淀南路上,這是人民大學北門旁一條毫不顯眼的小路,第一次來的人總是找不到地方。車順著路開一會,這幢地處僻靜的六層紅樓便躍然眼前。9月15日這天是周五,會館的大門口站著一個警衛,大院里停滿了車,沒有門房登記訪客身份,記者直接上二樓左拐,能看到一個大屋子,里面有很多張桌子和幾個獨立的小房間,陳魯豫的辦公室正在其中。
1996年3月,陳魯豫從西雅圖回國,彎彎繞繞地找到這個六層紅樓,成為繼許戈輝、竇文濤之后,剛成立的鳳凰衛視的第三位簽約主持人。10年后,她依然站在這個樓里,留著不變的齊耳短發,手捧一個水杯,所不同的是,她的身份早已不是單純的主持人:2005年,她開始掌管起一個包括制片、編導、攝影、宣傳、銷售在內齊備的“能量公司”。上升到管理者,這個轉變對一門心思當主持人的陳魯豫來說,或許不能算是一件開心的事。
很多細碎的工作都開始由她決定,包括選題的決定和操作、最終方案的定稿、節目完成后給出建議,甚至團隊之間的交流等種種問題,她都要開始思考。而一年前,她只需要準備和嘉賓訪談時的對話。
“以前我特別單純,只要當一個主持人,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管,我也沒有興趣去管。現在成立了公司,整個團隊是因為你的節目才在一起的,所以勢必有許多事情你需要參與,要操一些以前不會操的,也不想操的心。”
吳小莉、楊瀾、陳魯豫……從主持人到管理者的轉型,似乎已經成為名主持人的“第二春”。
2006年9月,陳魯豫在她的新書《心相約》中寫道該是夢想照進現實的時候了。
一場大膽的改版風波
如果說《鳳凰早班車》奠定了第一個“說新聞”的陳魯豫在鳳凰衛視的地位,那么,《魯豫有約》則是奠定了陳魯豫在中國觀眾心中的地位。
2001年11月,憑借《鳳凰早班車》而小有名氣的陳魯豫希望能像她的偶像“脫口秀女王”奧普拉一樣,做一檔談話類節目。為其量身打造的《魯豫有約——說出你的故事》開播,第一期嘉賓是毛阿敏。
《魯豫有約》很快便成為鳳凰衛視的王牌節目,但一對一的訪談、一周一期的工作量遠遠滿足不了陳魯豫的胃口。“對我來說節目量太少了,因為工作太輕松的話,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意義。我并不是喜歡讓自己累,只是工作本身應該要有一定的挑戰性才有意思。如果一份工作太容易就完成的話,時間長了就不太好玩了。”
陳魯豫開始醞釀一場大膽的改版,做她一直夢想的事:周播的節目要變成日播,節目嘉賓從名人擴大到普通大眾,幾百名觀眾加入現場參與節目……
她在找一個合適的時間把改版的想法說出來,“一開始的時候,也許你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外部的條件可能還不具備。之前沒有做是因為我一直沒有提出來,在我沒有100%的把握之前,至少沒有90%的把握之前,我不會說。只有到我感覺差不多了,我才會說。”
2004年春天,改版的念頭越來越強烈,陳魯豫最先找到兩個圈外的好朋友提出了她的,想法。大家一琢磨,挺感興趣。她開始找更多的人商議改版《魯豫有約》的事,越聊越成形,想法越來越清晰。
一些熱心的合作伙伴開始幫她張羅起這個事情來。
《魯豫有約》要改版,最先面臨的是資金和人手的緊缺,突然擴大節目量,原有的資源遠遠不夠;其次,便是“娘家”鳳凰衛視的支持。
到了夏天,陳魯豫正式跟鳳凰衛視的老板劉長樂談起這個事情。“他也是一開始就問我,你行嗎?”他擔心我的身體會受不了。然后我跟他說了我們的想法,作為一個企業的管理者,有時候也需要冒一些風險,他覺得可以讓我這樣去嘗試。”
于是,一個專門打造《魯豫有約》的“能量公司”應運而生,核心人物陳魯豫成為老板,和鳳凰衛視互持股份。年底,節目開始進棚錄制樣片。2005年1月1日,新版《魯豫有約》正式開播。
“這一步不是我主動走過來的,好像所有人裹挾著你,然后身不由己就走到這里了;但是我并不累,很多人不相信我是很輕松地在做這些事情。到現在,我的壓力主要來自責任。我自己的工作一向做得很好,現在我要對我的團隊負責,對整個節目負責。”身為老板的她還是一貫自信。
如今,《魯豫有約》每月錄10天,從下午2點到6點,每天錄制兩集,已經在全國30多個省級電視臺進行播放。
尖銳不是我的風格
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人,這是陳魯豫的標準。“我看人還是挺準的,如果這個人我都不喜歡的話,那我的觀眾也不會喜歡的。做主持人有時候還是要自我一點。”
從名人的范疇擴大到普通人的范疇,一方面跟節目改版后量的擴大有關,一方面跟她自己的喜好有關。“名人必須要有一定的標準才能坐在那個沙發上。所以我對我們團隊的要求是,做名人反而要特別挑剔。老百姓的故事很有意思,因為普通人特別可愛,他沒有負擔,然后那種質樸的狀態特別好,這樣的效果可能是名人都不具備的。”
坐在黃色的沙發上,隨意地拉著家常,偶爾調動一下現場的觀眾,這是她希望表達出來的感覺一隨意自然。“我不是特別著急地想把我的想法告訴大家。有時候我說話可能并不多。我是現場帶著很多人去聽這個故事,幫他們再問一些東西,再告訴他們一些什么。”
她的風格曾經被認為充滿促膝長談式的溫情,缺少尖銳的一面。對這樣的評論,她不以為然:“沒有必要為了尖銳而尖銳。其實要想尖銳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只要說狠話就可以了,說別人不敢說的話就可以了。這個并不難。但我個人不喜歡這種所謂的尖銳的風格,因為我把你請來不是要讓你難堪的,那不是我的風格,也不是我為人的原則。把別人請來,就要負起保護的責任。”
因此,當很多人來上節目時,她通常會先問一個問題:這個故事講完會不會影響你的人生?如果會,那她建議嘉賓不要講。“你可以不做任何節目,但是你的生活是接下來每天都要去面對的。我不希望你做完我的節目以后連日子都活不下去了。不過是一期節目,犯不著把你一生都搭進去。”
穿純色黑白灰三色的衣服,戴大大簡單的首飾,不管是外表的陳魯豫和內心的陳魯豫,都沒有什么復雜的東西。她努力,但是并不喜歡爭斗,“我的性格當中不具備要殺出一條血路的狠勁,但我會非常努力,做我該做的事情,該付出的都會付出。然而要特別痛苦的付出,我可能不會。忍辱負重應該是上個世紀一些拼搏的故事吧,這個年代的拼搏應該再單純一點。”
工作之外,她的性格當中有很靦腆的東西,第一次見面她不會特地去寒暄,導致很多人都覺得她清高。她了解自己,“我內心是個孩子氣的人,我一直在保護我心中的那份孩子氣。我覺得那是一個人不應該丟掉的。”
我要在最好的時候離開
陳魯豫自稱自己是一個興趣挺單一的人,不會開車、不會打牌、不會唱KTV,唯一想嘗試的事是“看自己什么都不做會是什么樣子”。上午,她在長江商學院上EMBA課程,下午回鳳凰會館做節目。如果沒有錄制安排,她通常會呆在家里或者逛逛街,購物是她的愛好。
“我喜歡做什么事情都只專心做這一件,對其他事情不太感興趣。所以我沒有想過電視以外,我還做什么事。我覺得我電視做到現在,不需要再做別的事情了吧。”
電視給了陳魯豫很多,她的辦公室里擺放大大小小的獎杯、賀匾,到處都是成績。10年過來,她身邊已經幾乎沒有什么反對的聲音。“沒有人會來說你哪里做得不好,這是一個比較可怕的狀態。你會很容易覺得你所做的都是好的,還好我很清醒。”
這樣做下去到什么時候結束?還是換另外一種生存狀態?這是陳魯豫現在不擔心但終究會面臨的選擇。
她先列舉了兩種類型的運動員:一種是到高峰的時候就退役了,所有人都會懷念他最閃光的那一刻:另外一種就是堅持到最后,收場一定很悲壯。“我一定不會做那種悲壯收場的人。這的人我很崇拜,但太悲劇性了,我覺得不太適合我。我希望在最好的時候離開。但是說到最好,如果我還能好十年,但現在就走,那樣太傻了。”
這個想法看上去很完美很天真,“最好”往往是人們想要去界定卻很難界定的狀態,“最好是我意識到如果我再往前走就只能是往下了,在這一刻走是最好的。這的確是一個把握的問題。”她目光篤定肯定地說,“人到了走下坡路的那個時候,心態就改變了,就希望拖一天是一天,也有可能。現在我不知道以后的心態會變成哪樣。至少現在我特別冷靜,我一定能做到那一點。”
現在,對她而言是個很舒適的狀態。
“真正能夠把握自己的工作,職業的生涯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被別人挑選,到互相選擇,到你慢慢有一些把握,到你的把握越來越多,已經真正能夠控制你的工作。這種變化是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的。所以我現在成長到一個比較成熟的階段,我對我的環境、我的工作能夠有一些把握,我的想法能夠得到實現,這種感覺是很好的。你會有一些成就感,你會特別清晰地感覺到你的成長,但同時你也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