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困難請給我發E-mail”
9月初的北京,天氣很涼爽。各高校大門洞開,正迎來四面八方的新生。
在中國農業大學的新生報到處,記者見到了該校校長陳章良的身影——為了追蹤采訪貧困生問題,我們正四處找他!
每年開學,陳章良都會來到新生報到的現場,跟同學們見見面,這已成了他幾年來的習慣。
雖然已有工作人員為陳章良的“視察”安排了行程,但他仍會時不時停下來,和身邊的學生、家長打招呼。在學生食堂里,他經常會在就餐的一對對農村父子(女)面前彎下腰,看看他們從老家帶來的咸菜或是辣醬。然后,他從襯衫口袋里掏出厚厚一疊名片,抽出一張遞給他們:“我是校長,有什么困難請給我發E-mail。”說完還不忘又湊近名片,指著上面的E-mail地址說:“就是這個。也可以讓別人幫你發。”這種名片,陳章良印了很多,平日隨時帶在身上,看見條件稍微差一點的學生就會發給他們,為的就是能讓更多的學生和他聯系,聽到更多學生的聲音,盡力幫他們解決一些實際困難。
在農大,很多學生都是通過這種途徑找到校長陳章良的。那些遇到困難的學生,有的直接得到了他的捐助,有的問題被轉到學校后得到了解決。甚至有校外的學生,也給他寫來E-mail求助。
據陳章良介紹,在農大幾乎每一個貧困生都能得到補助,“有些孩子很懂事,每個月拿到學校的補助后都舍不得花,偷偷地寄回家里。學校發現后就做了強制性的規定,把錢強行打到飯卡上。作為一個學生,首先必須要保證自己有充沛的體力完成學業,剩下的事情,再想其他的辦法解決!”
在農大,陳章良不僅是位“個性校長”,還被學生們稱作“親民校長”。他說:“這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我本就是個農家孩子,還是個貧困生。”
小漁村走出的大學校長
1961年,陳章良出生于福建省福清市的一個小漁村,家境貧困,從懂事起就記得大人“一直就是起早摸黑地工作,在海里打魚呀什么的… ”
1977年,即將高中畢業的陳章良已經做好回家務農的準備。而正是在那一年,國家恢復了高考制度。雖然對于這些小漁村的孩子來說,參加考試還不是很方便,但是畢竟有了新的選擇。第二年,陳章良和另外幾個同學一起,背著草席拎著書,被一輛大卡車拉到縣城。他們席地睡在考場里,天一亮,把席子一卷,擺上桌子就開始考試。
高考結束后,陳章良回家務農。作為壯勞力的他那時工作一天可以得到10個工分。當累積到100多個工分時,傳來消息,陳章良被華南熱帶作物學院錄取,是整個小漁村里唯一一個上線的。
靠著國家提供的全額助學金,陳章良總算踏進了大學校門。然而,新的問題隨之出現——正值身體發育期的小伙子飯量大,每每還沒到月底,供應的飯票就被吃光了,家里的窮困又讓他無法開口跟父母要錢。但奇怪的是,陳章良經常會發現自己的書中多出幾張飯票,問題就這樣輕松地解決了,可事后問起來,卻誰也不承認。“我們班有些女生,總是說自己吃不了那么多,肯定是她們偷偷把飯票夾到我書里的。一直到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很感激她們,那樣悄悄地幫我!”
1983年,22歲的陳章良成為我國第一批派往美國的留學生之一。
在美國的日子特別苦,陳章良死命地告訴自己要咬緊牙關,一定不能給自己的國家丟臉!美國同學常去參加聚餐,他就隨便找個理由,然后趕緊躲到實驗室,或者干脆躲到圖書館。“我記得很多個晚上就在圖書館里面睡覺,因為美國圖書館條件非常好,那里有沙發,在圖書館睡覺比在自己租的地方睡覺還好,所以就泡在那兒,然后第二天醒來了趕快去實驗室。”
就這樣,陳章良用三年半的時間攻讀完了博士學位所有課程,隨后回國發展自己的事業。
“不要因為窮放棄讀大學的機會”
1986年,陳章良從美國華盛頓大學學成歸來。之后,他的名字一直與一連串的成功聯系在一起:26歲時,他在北大建立中國第一個植物基因工程國家實驗室,30歲時獲得聯合國頒發的有“青年諾貝爾”之稱的賈烏德·侯賽因獎,34歲時始任北京大學副校長,41歲被委以中國農業大學校長重任……
當上農大校長后,陳章良經常用自己的經歷教育他的弟子們:“不要因為窮放棄讀大學的機會,也不要因為自卑而輕易中斷學業。”
陳章良也常常跟同事說“知識改變命運,因此我們要盡可能地為貧困孩子提供經濟支持,確保他們能讀完書。讀完書以后,他們就會有工作,家庭的命運就會有很大的改變。”
但現實卻是殘酷的:在北京眾多高校中,月生活費500元以下的就能稱為貧困生了,但在農大不行。由于60%的學生來自農村和中小城鎮,農大經濟困難學生占到了學生總數的30%左右,貧困生標準線被“強行”定在300元。幫扶貧困大學生問題,成了農大校長有別于其他大學校長的工作重點。
在農大,貧困學生們可以從經濟、學業、就業等方面得到救助:學校目前有3071名在校生貸款,貸款金額達4000多萬元;2000多人經常參加勤工助學,年收入200多萬元;特困、冬衣、伙食等各項補助年支出金額約140多萬元;來自社會的“1+1”資助57項,年資助總額108萬元,受資助人數570余人。此外,針對經濟困難學生在外語和計算機學習方面的困難,自2003年已有幾十名國際志愿者義務授課
“國家撥給高等院校的教育經費總量每年都在增加,但教育經費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重卻逐年下降。”陳章良認為,在政府對高等院校教育經費投入不足的情況下,更多的貧困生只能尋求別的途徑解決求學經費的問題。
在美國留過學的陳章良知道,貸學金是美國絕大多數大學生的主要經濟來源,但中國目前這方面體制尚不完善。“政府可借鑒國外做法,從政策上予以扶助,對于到政府、軍隊就業的可以全部免除其還款:其他的學生采取信用卡與貸款銀行掛鉤,每月自動扣除一部分,利息部分由政府承擔。”同時,在助學貸款以外,陳章良還認為,“我們社會應該從各個途徑去幫助那些貧困的孩子們。”
“愛心助貧”從校內走向校外
正是由于深受一位“愛心校長”的影響,在農大的校園里,愛貧助貧形成了一種風氣,大家都爭先恐后地希望為別人做點什么。
在農大,連續6年在校園社團中奪魁的不是科技協會,不是經濟協會,而是一個純公益性的“向日葵愛心社”。原本,這只是一個由16名受到長安女子俱樂部捐助的貧困生和他們的捐助者共同組成的愛心社,最初只有貧困生才能成為社團成員。但是,隨著它的規模和影響越來越大,更多的非貧困生也要求加入,他們的“加盟理由”是:“我們在精神上是貧困的!”
后來,這個小有名氣的社團越做越大,甚至將自己的愛心延伸到校外。2004年,在陳章良校長的帶領下,“向日葵愛心社”在校園里舉辦了一場慈善晚會,并將6000余元門票收入全部捐出。加上拉來的贊助和各種捐贈,他們在安徽建立了一所“向日葵愛心小學”。這是全國第一所全部由大學生捐資建設的愛心小學。
陳章良說,看到學生們這么樸實、善良,自己真的很開心。
其實,在農大,貧困生回饋社會已經不是什么新聞。2005年,那些曾經受到捐助的畢業生們湊了5000元錢,回到母校建立了“學長助學金”,專門資助一些家庭貧困的師弟師妹們。2006年,這個新增加的助學金金額達到了6000元。
在陳章良的帶領下,貧困生回饋社會的活動越做越大。他說,這些學生們從受助到主動去助人,一方面有助于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另一方面,他們從中得到的那種被需要的感覺,也有助于建立他們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