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歌罷掉頭東,
邃密群科濟世窮;
面壁十年圖破壁,
難酬蹈海亦英雄。
這首無題七絕,是周恩來1917年9月東渡日本留學前寫就初稿,1919年3月回國前書贈留日同學張鴻誥的。周恩來書贈張鴻誥的七絕手跡現保存在國家博物館。手跡為橫幅,詩的左側跋語云:“右詩乃吾十九歲東渡時所作,浪蕩年余,忽又以落第返國圖他興,整裝待發,行別諸友,輪扉兄以舊游邀來共酌,并伴以子魚、慕天,醉罷書此,留為再別紀念兼志吾意志不堅之過以自督耳?!笔舟E上尚有3枚閑章(為后來張鴻誥所加),詩前1枚,跋尾2枚。
張鴻誥是吉林長春人,生于1897年,長周恩來一歲。張鴻誥和周恩來是南開學校的同學,同在一間寢室住了兩年。1916年,張鴻誥早周恩來一年赴日本留學。1917年,周恩來赴日后,由于大部分時間都用于“僻‘新思想’,求‘新學問’,做‘新事情’”,積極投入愛國運動,探討革命真理,加之分心于“八叔因病無錢醫治而死,家人分散各方”等原因,幾乎顧不上準備考試。1918年3月4日至6日,東京高等師范學校入學考試、7月2日至3日的第一高等師范入學考試(包括日語在內)都考得不太好,未被錄取。其時,國內正處于五四運動前夕,南開學校擴建成大學,想把好學生再招回來讀大學。這樣周恩來決定回國,既可以上大學,又能投身到反帝反封建的洪流中去。
得知周恩來要回國,張鴻誥邀約南開留日同學王子魚、穆慕天作陪,為周恩來餞行。周秉德在《我的伯父周恩來》一書中寫道:“張老先生回憶說‘我們幾個同學為他餞行,事前準備好了筆墨紙張,席間互相提筆留言。’”張鴻誥也回憶道:“席間,因友情難舍,又知他擅長書法詩詞,于是,我鋪開事先準備好的宣紙,請他題詞留念?!碑敃r正是3月,窗外櫻花盛開,一片春色,周恩來帶著點酒興,揮筆書贈了這首氣壯山河的七絕。寫完詩后,又用小一點的字體寫下比詩還長的跋語,說明寫此詩時的環境背景,落款“弟恩來”。
后來,周恩來成為中國共產黨的核心領導人,在白色恐怖年代,自然會牽連到親朋好友。周恩來回國后,張鴻誥仍留日攻讀。日本憲兵曾到張鴻誥住處問過一次,他們雖不知道有這首詩,但知道他與周恩來的關系。為了安全起見,回國后,張鴻誥就忍痛把周恩來贈詩的落款“弟恩來”幾個字裁掉再裱糊起來。最后把它和其他字畫混在一起。還在這張手跡的右上方蓋上“小樓一夜聽風雨”的閑章,左下方也蓋了2枚閑章。
周恩來研究專家秦九鳳在其專著中提到1930年8月周恩來與張鴻誥意外相見的事。這次,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赴蘇向共產國際匯報工作,回國時途經哈爾濱探望弟弟周恩溥、周恩壽時,與闊別多年的張鴻誥相逢。張鴻誥留日期間,先后在日本東京第一高等學校、日本名古屋第八高等學校、日本帝國大學學習,被授予電氣專業工學學士學位。1926年學成回國,在哈爾濱電業局當工程師。此時,周恩溥、周恩壽也在哈爾濱,兩人常常看望哥哥的老同學張鴻誥。張鴻誥對兩人非常關心。這次老同學相見,自然非常高興。但周恩來此時是日偽特務、國民黨情報機關懸賞捉拿的對象。因而周恩來再三囑咐張鴻誥,不要再收藏他的書信之類的東西,避免受到無辜的牽連。張鴻誥為了老同學的安全考慮,專門借了一輛汽車送周恩來到火車站。張鴻誥準備送他上火車時,周恩來十分關心地在張鴻誥耳邊輕聲說:“我自投身無產階級革命那天起,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不能連累你?!眻猿植蛔審堷櫿a下汽車。周恩來這種為他人著想的做法讓老同學終身不忘。
南京解放后,張鴻誥到北京見周恩來,他對周恩來說:“你在東京時寫的詩我還留著呢,到時送博物館吧?!敝芏鱽磉B忙擺手:“不,不,不,別拿出來,我還不夠資格,你收著吧?!本瓦@樣,張鴻誥一直將它收著,也沒跟其他人說。平常,這橫幅是不掛的,逢年過節,張鴻誥為鼓舞自己的孩子們才小心拿出來,教育子孫像周恩來那樣,好好學習,報效國家。
20世紀60年代,張鴻誥和周恩來的弟弟一起去看過周恩來。由于張鴻誥是個對名利淡泊、不愛張揚、很低調的人,外人不知他與周恩來的關系,這件東西于是順利歷經“文革”而留存下來。1977年初,為紀念周總理逝世一周年,也為安慰鄧穎超,張鴻誥將珍藏了58年的手跡交給了鄧大姐。中國革命博物館(今國家博物館)知道后向她征集這些珍貴文物。鄧穎超說:“我可沒有這個權利,所有權屬于他。你們還是去找張鴻誥吧?!编嚪f超隨即將它還給張鴻誥,不久張鴻誥把它捐贈給了中國革命博物館。他家只將一份復制件留作紀念,復制件比原件少了3個閑章。當時收藏登記日期是1977年8月1日。張鴻誥逝世后,對于張鴻誥捐贈周恩來手跡之事,當時的電力工業部領導在給張鴻誥致悼詞時還特意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