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訪專業戶”破產記

2006年7月7日，一個令四川省蒼溪縣“上訪專業戶”姚文武刻骨銘心的日子。上午10:30，在蒼溪縣看守所內，當警官宣讀完廣元市人民政府勞動教養委員會作出的關于對姚文武勞動教養兩年的決定后，姚文武倔強的頭終于耷拉下來——這位“上訪專業戶”主演的一出出信訪鬧劇終于謝幕了。

這位名噪一時的“上訪專業戶”，破了蒼溪縣信訪史上的多項“紀錄”——赴中南海非正常上訪頻率最高；期望行政賠償數額最大；基層政府多次接返發生的經費最多；造成的社會負面影響最廣……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姚文武播種和收獲的都是苦瓜、苦豆。

蔑視國法，在街道綠化用地內建房

蒼溪縣月山鄉場鎮座落在南華村一組，雖屬袖珍小鎮，但也商賈云集，購銷兩旺。姚文武的父親姚正軒在場鎮上有一塊位于公路與街道交匯處的自留地，當地人稱為“豬飼料地”。1992年，姚文武決定在“豬飼料地”上搭幾間壁罩子（簡易建筑）租給生意客，坐收漁利。

不久，“豬飼料地”上就“冒”出了幾間壁罩子（未依法取得建房手續）。壁罩子果然很俏，被幾位個體理發戶爭相租賃了。一月后，姚正軒收到了第一筆租金。

孰料，好景不長。2000年1月18日，月山鄉人民代表大會表決通過了關于場鎮規劃修編的議案，并隨后報縣政府備了案。根據修編后的場鎮規劃，姚正軒的“豬飼料地”屬街道綠化用地。同年3月20日，月山鄉政府與姚正軒協商，要求其拆除有礙場鎮建設的非法簡易建筑，并與姚正軒簽訂了拆遷協議——由月山鄉政府支付拆遷補償金1000元；同意姚中軒在場鎮中段新建房140平方米。

姚文武知曉后，怒火像火山迸發般噴涌而出，額頭青筋綻出，“我的地盤我怕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新房子‘擺’起再說?！?/p>

4月24日，姚文武未經任何部門審批，開始在“豬飼料地”上大興土木，修建營業、住宅房。鄉黨委、政府聞訊后立即前往制止，但他一意孤行，繼續組織施工。7月23日，月山鄉政府作出了行政處罰決定書，責令姚停止建設，拆除違法建筑。但他一邊繼續加緊施工，一邊向縣政府申請行政復議，不久，縣政府復議維持了月山鄉政府的處罰決定。

拿著蒼溪縣人民政府行政復議決定書，姚文武像掉進冰窯一般：未建完的房子就要被拆除了，黃金口岸的風水寶地就要被鄉政府“掠”走了。

第二天，姚文武到縣城新華書店購買了相關法律法規書籍，并斷章取義地把很多法律條文爛熟于心。

2000年11月17日，姚文武向蒼溪縣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請求撤銷月山鄉政府作出的處罰決定。縣法院作出判決：維持月山鄉人民政府作出的行政處罰決定。

姚文武上訴至廣元市中級人民法院，中院于2000年8月27日作出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行政復議失敗了，行政訴訟敗訴了，姚文武總結的原因是：被告是鄉政府，法院和他們“官官相護”。

不久，姚文武申訴到省高院。接待人員核實后口頭答復：“市、縣法院判決事實清楚，證據充分，運用法律正確，審判程序合法，請你服判息訴?！?/p>

違法必究，房屋被強制拆除

姚文武橫下一條心：趕緊把房子建成，生米煮成熟飯后，法院判決就成了一紙空文。

2002年初冬的一個早晨，姚文武又動工續建第二層。鄉政府多次派人勸阻無效，遂申請縣法院強制執行?？h法院發出《公告》，責令被執行人姚文武在11月24日前自行拆除違法建筑，到期仍不履行，依法強制執行。但他仍冷水燙豬——不來氣。

11月26日上午，姚文武被請到了鄉政府，執行人員對其“法律攻心”，但走火入魔的姚文武“強烈抗議”。13:50，法院法警指揮民工上二樓開始拆房。姚文武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把拽著妻子趙華快速爬到二樓耳房前，雙手叉腰，怒目圓瞪：“看哪個敢上房子，誰上我把他的腿桿打斷，老子不相信擺不平你們……”小鎮上的居民聞訊像潮水般涌來看熱鬧。

民工上房時，姚文武蠻橫地擋在樓梯口，法警上前勸阻，姚遂動手推人，嘴里喋喋不休地吐著粗言穢語……執法人員當即決定：因姚妨礙公務，對其司法拘留15日。

改弦易轍，執迷于非正常上訪

拘留期滿回來后，姚文武看到的是殘垣斷壁。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哪怕砸鍋賣鐵也要上訪“討個說法”。到哪里去上訪呢？唯告“御狀”冤才伸。對，到北京去！

2002年12月15日，姚輾轉來到全國人大、最高人民法院，得到的答復是：根據屬地管理原則，請向四川省高院申訴。姚只好回到省高院，遞交了申訴材料。姚等到了省高院“服判息訴”的書面答復意見。

姚豈肯善罷甘休，又來到省高院纏訪，但纏訪無果。

為做好姚文武的息訴工作，2004年3月28日，蒼溪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楊宗禮召集有關部門負責人赴月山鄉對該案進行了調查核實并作出處理意見：姚文武未經審批，擅自在綠化街道用地內新建房屋屬非法建筑；同意月山鄉政府給姚規劃的宅基地，可與姚正軒原自留地置換；鑒于姚文武家庭經濟困難，由月山鄉政府給予一次性困難補助3萬元；姚文武應停訪息訴，若仍有異議，應通過司法程序處理。

姚文武當即表示不服，還對妻子說：“這事搞的沸沸揚揚，就這么偃旗息鼓，我大老爺們的，面子往哪兒擱！不賠100多萬，我絕不罷休?！?/p>

10天后，姚文武再次踏上了赴京上訪之路，且徑直來到中南海。蒼溪縣委、縣政府聞訊后，急令月山鄉政府速派人進京接姚?？吹阶约菏煜さ谋桓媲Ю锾鎏龈熬┙幼约?，姚“?！绷似饋恚骸昂镁脹]沾肉沫星了，先給我打頓牙祭！”

酒足飯飽后，他又橫了起來：“要我回，沒那么容易，你們把我整得雞犬不寧，不出點血給我拿點錢，我就不回?！币环憙r還價后，姚“借”了5000元，并由他向月山鄉政府寫了“借據”。姚享受了包吃、包住、包車費的“三包”禮遇，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到中南海越級上訪的感覺真好！”

2004年6月22日，為進一步澄清事實，蒼溪縣委書記鄒瑾主持召開了姚文武信訪問題聽證會。在以舉證為主陳述為輔的聽證會上，月山鄉政府出示了大量依法按程序對姚處罰的“鐵證”，姚卻未能出示程序不合法的有效證據，最終姚文武因證據不足敗下陣來。

姚文武赴中南海上訪并由縣委書記親自主持聽證的消息在蒼溪縣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他也“榮膺”蒼溪第一“上訪專業戶”的稱號，在蒼溪知名度一路飆升。鄉鄰笑侃他成了上訪專業戶。姚文武自鳴得意道：“專業戶算啥？我現在是信訪專家，信訪博士！你們有朝一日要信訪，別忘了請我支招喲?！?/p>

7月2日，已初嘗進京上訪“甜頭”的姚文武再次赴京非正常上訪，有關部門接他時，他故伎重演，又“借”了2000元。

7月27日，廣元市中院組織對姚案進行聽證，結果仍以姚證據不足而告終。為解決姚文武思想認識上的“結”，司法聽證結束后，蒼溪縣委政法委、縣法院，縣信訪辦集體對其進行了一次思想教育疏導——

“你的信訪行為已嚴重違反了《信訪條例》的有關規定，請你注意，反映訴求必須到有關國家機關設立或指定的接待場所反映……”

“任何法律都有一個完整的體系，你不能斷章取義，片面理解法律條文……”

姚文武卻漠然置之，心想：我既要翻建房案，也要發信訪財，還要給你們縣、鄉抹黑！此后，姚仍隔三岔五赴京“瀟灑走一回”。根據姚的再審申請，2005年1月30日，四川省高院作出《駁回再審申請通知書》。

不思悔改，“上訪專業戶”終隕毀

姚文武到中南海非正常上訪的次數多了，向政府“借錢”的次數多了，父親姚正軒和妻子趙華勸他不要得寸進尺，應該見好就收。但執迷不悟的姚文武鄙夷不屑道：“如今構建和諧社會，哪個敢碰我一根汗毛？再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只要翻了案，我就成了富翁！”

隨著結識的訪友愈來愈多，姚文武進一步掌握了更多上訪“秘笈”。重大節會等敏感時期，成為他赴京非正常上訪的最活躍期，給蒼溪縣乃至廣元市造成了較大的負面影響。

2005年9月24日，蒼溪縣委書記鄒瑾，縣長任華兮召集有關部門負責人在縣政府一會議室對姚文斌非正常涉法信訪案再次進行了聽證，但他仍舉不出任何真實、合法、有效的證據……

2006年1月（春節前），根據上級關于加強對重點赴京非正常上訪人員進行穩控的安排部署，蒼溪縣委、縣政府責成月山鄉政府負責，縣公安局配合搞好對姚文武的穩控工作。

再也不能肆無忌憚、自由自在地進京了，他便很快想了一招“曲線進京”的辦法。春節后不久，姚文武以不再上訪，南下打工為由外出，擇機于3月初（全國兩會期間），5月初（五·一期間）再度赴京非正常上訪。6月下旬，他又一次赴中南海上訪。數日后，見赴京接人者是幾張新面孔，又挪諭道：“初次見面，我要支持你們的工作。不過，你們不要摳摳掐掐的，先請我撮一頓，還要借我點錢作為下次的上訪經費，我胃口不大，只借2000塊?！币ξ奈浒颜膶捜莺腿套屚耆斪鬈浫蹩善哿恕?/p>

就在這次返回后，他再也沒有享受到前幾次的禮遇。經公安機關指控， 2006年7月5日，廣元市勞動教養管理委員會作出對姚文武勞動教養的決定。自此，姚文武馬拉松式的漫漫上訪路終于劃上了休止符，他的信訪發財夢也像五彩的肥皂泡在烈日下徹底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