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他可能是唐僧;帶翅膀的人不一定是天使,媽媽說,那是‘鳥人’……”每重溫一次手機中留存的這段美其名曰“超強警句”的搞笑信息,筆者都不由得會心一笑。這份會心,不是因為對作者搞笑論斷的認同,而是因其思維方法對自己的啟迪。
在今年早些時候進行的第十六屆“中國新聞獎”評選活動中,筆者主導采寫的通訊《誰動了農民的錢袋子?》(刊發于《河南日報》2005年11月28日第二版),獲得三等獎。
捧獎談體會,雖矯情但也確有感觸:這篇作品與文首“警句”的創作,在方法上可謂異曲同工,那就是對思維進行變向。
一次無心插柳的嘗試
最近兩三年間,中央和各省(市、區)在解決“三農”問題、促進“三農”發展方面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農業大省河南更是讓農民得到了“一免(免繳農業稅)三補(種糧直補,購買農機、良種補貼)”的史無前例的實惠,極大地拓展了農民增收空間。“農民增收形勢大好。”一時間,這一判斷成為眾家媒體在“三農”問題宣傳中的主導理念。
其間發生的一些事實,讓筆者沒有在慣性思維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因工作需要,2004年初筆者從編輯部跑線記者的崗位,轉到駐地記者站。所駐地濮陽市有家全省最大的化肥生產企業,直至筆者履任之時,一直因涉農利潤微薄。一次,一位友人找到筆者,希望借記者站“威名”從那家企業倒化肥合作生財。此后不久,一位當地駐村幫扶干部找到筆者,請求幫助為其單位幫扶的村子辦件好事——討一批“平價”化肥。
兩位友人的心愿沒能得到滿足,倒是給筆者提了一個醒兒:在國內市場普遍進入買方市場多年后的今天,化肥等農資怎么又成了緊俏和厚利商品?農資市場正在產生著新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很可能正在抵減著中央、省委惠農政策對農民增收的功效,給大好的增收形勢“拉倒車”。多向思維的結果是,筆者心頭萌生了一個朦朧的念頭:“這些事實背后,可能蘊藏著好新聞的元素。”
值得欣慰的是,濮陽市物價部門后來公布的一項權威調查結果,印證了筆者的判斷:近一個時期以來,隨著煤、電、油、運等生產要素的連連漲價,農資價格持續走高,在相當程度上擠壓了農民增收的空間。調查發現:2005年農業生產資料中的主要品種二銨、尿素每噸價格比上年同期分別上漲了300元、80元;接受調查的農戶農資支出較上年均增加了三成以上,農資支出無論是增加金額,還是增長幅度均大于“一免三補”給農民的實惠。調查者特別指出:在農資仍由國家統一定價的情況下,這一調查結果具有明顯的普適性。
新聞工作者的使命是講真話、報實情,為鞏固、發展好形勢盡一份責任。受責任感驅使,記者與物價部門同志一道,深入典型農戶,走訪基層干部,算收入細賬,問來龍去脈,客觀、及時地將“農資給增收拉倒車”問題暴露于輿論的目光之下。
成功源于創造:讓思維多換幾個角度
俯視文章的采寫過程,解析構思技巧,竊以為有一點可與讀者探討,即是用創造性思維指導新聞實踐。
思維是無形的文章,文章是有形的思維。在當今“內容為王,贏者通吃”的時代,創造性的思維是新聞出思想、出深度、出精品的無形生產工具,也表現出多種多樣的形態。結合本則報道實踐,本文重點談兩點認識。
首先,打破線性思維的桎梏,多來幾次逆向思維。從事物發展規律上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兩重性,都是一個矛盾著的對立統一體,矛盾雙方又依存又矛盾,推動著事物的前進,而新聞尤其是好新聞往往就蘊含在矛盾斗爭變化劇烈的階段。作為新聞工作者,要想拿出不人云亦云、千篇一律的報道來,就必須克服思維定勢,讓思維作個反向運動——從相反的方向去思考報道對象。換言之,當準備以肯定的立場報道某件事的時候,不妨想想能否定什么,能產生多少個“不一定”,這樣,往往可得到新的觸動和啟示,得出新穎的結論。
《誰動了農民的錢袋子?》這篇作品,如果說有成功之處,那么正在于此。當上上下下近乎一致地歡呼農民增收形勢大好的時候,筆者沒有盲目跟風附和,而是來了個“形勢大好不一定就沒有新問題產生”的逆向思維,及時、客觀地發現了大好形勢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變化、新苗頭,給社會發熱的頭腦吹了一股涼風。事實證明,文章切中了時代脈搏,所反映的問題,正是當時正在引起黨中央、國務院和河南省委、省政府高度關注的問題,極富建設性。隨后,中央作出的關于解決“三農”問題、推進新農村建設的一系列重大決策,均明確提出,從2006年起,對農民購買農資實行財政補貼,河南省還專門出臺了限定化肥從出廠到零售價差最高不能超過7%的規定,目標均直指盡可能消減農資價格上漲對農民增收的負面影響。文章刊發后,立即被數家有影響力的媒體轉發。一些農民朋友和基層干部來信來電稱贊文章道出了他們的心聲,體現了新聞工作者的責任感和洞察力。事后獲悉,在第十六屆“中國新聞獎”評選中,該篇作品僅以兩票之差,落選二等獎。
其次,多進行一些發散性思維活動。美國心理學家吉爾福認為,發散性思維是指“從給定的信息中產生信息,其著重點是從同一的來源中產生各種各樣的為數眾多的輸出”,強調通過聯想和遷移對同一個問題形成盡可能多的答案并尋找多種正確途徑。與“說好就一切好、寫壞就全都差”的線性思維相比較,這種思維是多向性的,在新聞實踐中可以拓寬記者、編輯的思維空間,使其發掘出更多、更新、更有價值的報道題材來,寫作、編輯出更多創新方式的作品來。
在動手采寫《誰動了農民的錢袋子?》一文前,筆者獲取的信息是雜亂的,甚至是對新聞主題無意義的,比如友人請求幫忙的事情,那家化肥生產企業利潤近年連創新高,等等。但是,獲得這些信息后,筆者對思維進行了“發散”,把目光延伸到眼前信息以外,調用以前在編輯部搞經濟報道時積累的材料,全方位、多角度分析后,得出了“在國內市場早已全面步入買方市場階段后的今天,眼前零碎的信息不是無價值的末節,反而很可能蘊含著巨大的新聞價值”的判斷。正是依據這一判斷,筆者一路深挖,“掘”出了這篇原創性新聞。
附原文:
過去,一袋小麥換一袋尿素;而今,買一袋尿素需多出半袋小麥……“一免三補”后,農民增收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誰動了農民的錢袋子?》
(本報記者李煊本報通訊員趙利英華與臣)入冬,一年的農事基本結束。算算今年收入支出賬,南樂縣谷金樓鄉后陳村的吉銀普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吉家2口人,種地2.2畝,兼搞養雞副業。夏秋種糧收入約1960元,務工收入1200元,副業收入約3000元,加上種糧補貼(13.6元/畝),共計收入6187.2元。
再看支出情況?押種子240元、尿素330元、復合肥80元、農藥40元、澆地156元、水資源費26元,全年的種地成本1322元。綜合算賬,全年人均純收入2432.6元。
“這只是個大概,如果考慮養雞的飼料、防疫費用,人均純收入也就2000元左右,跟去年相比基本持平,甚至少了。”吉苦笑著說。
還有笑不出來的。
清豐縣高堡鄉的唐章義,種地10.8畝,加上糧補、種樹收入,全年預計收入14129.6元。而9口人全年生活費和種地成本支出卻達到14400元。
前不久,濮陽市物價部門對清豐、南樂、臺前、范縣4縣的部分農戶進行抽樣調查后發現,吉、唐兩家的情形,在一定范圍內具有代表性?押和去年同期相比,收入并沒有明顯增加,甚至有所減少。
誰動了農民的錢袋子?調查結果令人驚訝,農資價格強勁上漲,抵減了“一免三補”的增收功效。
資料顯示,今年濮陽市場尿素、過磷酸鈣、地膜等主要農資價格均比上年同期有明顯上漲,其中尿素一噸漲了80元,二銨一噸漲了300元,其他農資價格漲幅則普遍在8.3%~20%之間。吉銀普、唐章義兩家今年用于農資的支出分別為450元、3600元,較去年分別增加了100多元和630元。而其他受調查農戶農資支出較上年均增加了30%以上。
對此,農民反映強烈。他們說,多年來,一直是一袋小麥換一袋尿素,可今年買一袋尿素卻需一袋半小麥,生產資料漲價抵消了國家和省里給農民的“免補”。濮陽價格部門的測算印證了農民的說法?押和去年比,糧價基本不變,產量不變,農民收入也不變,但畝均農資投入增加了五六十元,高于“一免三補”的金額,單就種糧來說,農民的收入就為負增長。當然,測算中還沒將農戶勞動力成本計算在內。
“農民現在是種地投資也不是,不種地又不行,左右為難。”一位鄉鎮干部對調查人員說,“希望上邊不要高估了‘一免三補’后的農民增收形勢。”(原載于《河南日報》2005年11月28日二版)
編校:張紅玲